第九章 能言



苦读书推荐各位书友阅读:容华似瑾第九章 能言
(苦读书 www.kudushu.org)    陈元昭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几个人围着饭桌坐下。陈元昭不偏不巧的坐了许瑾瑜的对面。桌上的饭菜颇为丰盛。不过,陈元昭的心思根本就没在上面,压根没尝出什么味道来。

    这种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!

    也不知道收敛些。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看着他,没见许徵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么?许瑾瑜同样的心思浮动食不知味。胡乱吃了些就搁了筷子。

    许徵忽的说道:“妹妹。你若是吃饱了,就先回屋安置。我有些事要问问陈将军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先是一怔,很快反应过来,微红了俏脸,应了一声便退下了。

    谈论婚嫁之事的时候,她这个主角确实不宜在场......

    陈元昭显然也会意了过来,心中闪过一丝喜意。这个难缠的大舅兄总算是开窍了。

    很快,陈元昭就知道自己想的太美好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吃完了午饭,许徵低声说了句什么,邹氏点点头也离开了。饭厅里只剩下许徵和陈元昭两人。

    许徵站起身,抱拳作揖:“此次的事,多谢陈将军援手之恩。如果没有陈将军特意命人送来的   迷  药,我也无法轻易脱身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有些意外,立刻应道: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徵表弟不必客气。”

    以后都是一家人了,哪里还要计较这一点点小事。

    “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,对我来说却是没齿难忘的恩情。”许徵正色说道:“不管如何,我都承了你的人情,以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,只管张口,我绝不会推辞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心里一动,下意识的问了句:“真的什么事都能张口吗?”

    许徵心平气和的应道:“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。不过,事关瑾娘的除外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:“......”

    他该料到!许徵这一关岂是那么好过的?

    许徵无视陈元昭一瞬间扭曲的神色,神色淡然的张口说道:“该谢的我已经谢过了,下面我有几件小事想问一问陈将军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。

    果然,就听许徵问道:“敢问陈将军,是从何时生出了派人到威宁侯府来的心思?周勇和芸香平日每隔几日就传回消息一次?这些消息是不是都和瑾娘有关?”

    陈元昭:“......”

    语气不算咄咄逼人,却一个比一个刁钻!

    饶是陈元昭再冷凝再淡定,面对着许徵咄咄逼人的追问也有些窘迫之感,咳嗽一声应道:“徵表弟误会了。我命人暗中潜入威宁侯府,是为了暗中保护你们。并没有窥探你们隐秘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就算是有,此时也万万不能承认!

    许徵淡淡说道:“如果没有窥探的意思,那就请陈将军从即日起让他们都回去吧!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陈元昭皱起了眉头,想也不想的反驳:“你们虽然搬出了威宁侯府,却要提防纪泽他们暗中有什么举动。周勇身份没有曝露,就继续留在威宁侯府打探消息。至于芸香,就让她留在许瑾瑜身边。万一发生什么事。至少能保许瑾瑜平安无事。”

    没等许徵说什么,陈元昭又沉声说道:“徵表弟,纪泽若是想对付你们。手段多的令人防不胜防。你虽有这份心,却无力护着家人平安。这对我来说,却不算难事。难道你要为了一点自尊,就将我的好意拒之千里吗?到底是家人平安重要。还是你的自尊更重要?”

    许徵哑然,面色有些难看。

    这些话虽然刺耳。却句句说中了他的痛处。

    有心无力......正是世上最令人无奈又痛苦的事情!

    如果不是陈元昭施以援手,或许此次他根本躲不过这一劫。这样无能的自己,又谈何能力保护许瑾瑜?

    看着许徵难堪又痛苦的神情,陈元昭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直接了。十几岁的少年郎都是骄傲又自负的。他刚才无异是毫不客气的羞辱了许徵......

    陈元昭咳嗽一声,不怎么自然的放软了语气:“我刚才说那些,不是有意要折辱你。只是说清一个事实罢了。”

    ......这也算安慰吗?

    还不如不说!

    许徵的俊脸都快黑了,心里腾腾的直冒火气。没好气的说道:“行了,你什么都别说了。芸香留下就是了。周勇还在侯府,让他把收集来的消息也送一份给我们。这样我们也能随时知道侯府里的动静,以便及时做出应对。”

    这样就可爱多了!

    陈元昭的眉头舒展开来,点了点头:“好,我会吩咐下去,每日都让人送消息过来。”

    许徵沉默了片刻,忽的抬起头,注视着陈元昭问道:“你是真的喜欢瑾娘吗?”

    许徵神色郑重,陈元昭自然更无玩笑之心,正色答道: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许徵眼中的警惕未退,继续追问:“你是不是看中了瑾娘的美色?”

    陈元昭挑了挑眉:“问这样的问题,你不觉得可笑吗?许瑾瑜确实生的很美,却也算不上倾国倾城。京城闺秀也有才貌不输给她的。我若是看重美色,娶一个门第相当的美人并不是难事。又何必非她不可!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并不算顺耳,许徵的脸色却好看了不少。

    如果陈元昭不是真的在意许瑾瑜,也不会因为这样的问题动怒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从来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白自己的心意,不过,这一回不得不例外。许徵是许瑾瑜嫡亲的兄长,他想娶许瑾瑜,就得过许徵这一关。

    许徵并不在意未来的妹婿什么家世什么身份,真正在意的是他对许瑾瑜的心意。从这一点来说,许徵确实是全心的在意许瑾瑜这个妹妹。

    “我年过二十,一直没有成亲。是因为没有遇到令我心动的女子,所以我宁愿孤身一人。”陈元昭面无表情,明明是深情动人的话,从他口中说来却是干巴巴的:“我中意她,以后娶了回去,自然会好好待她,绝不会辜负了她。”

    许徵听了这些话,并未动容:“你现在说的倒是好听。若是将来你负了她,或是她在安国公府受了欺负,以我们许家的门第,我想登门为她撑腰,只怕也是有心无力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不快的拧起眉头:“我既是要娶她,当然会护着她不受人欺负。”不等许徵说话,又冷然说道:“你该不是要我发誓吧!我从不相信誓言!”

    能做到的事,无需赌咒发誓。

    若是做不到,发了誓又有何用?

    许徵没有说话,只是定定的看着陈元昭。

    陈元昭眼底分明是不快又不耐的,却强自按捺着应对。如果不是在意许瑾瑜,堂堂神卫军统领又何苦巴巴的跑来受这份闲气?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过了许久,许徵才打破沉默:“此事你和父母提过了?他们不嫌弃许家的门第低微吗?”

    这么问,看来许徵已经默许这门亲事了吧!

    陈元昭暗暗松口气,心里所有的不快恼怒尽数散去:“此事我自有解决的办法,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许徵挑眉:“也就是说,你的家人确实不同意这门亲事了?”

    ......兄妹两个一样的聪慧敏锐难缠!

    陈元昭心知瞒不过去,索性坦然承认了:“母亲是赞成的,父亲却一直不肯点头。不过,母亲已经求了皇后娘娘,日后凤旨赐婚,风风光光的迎娶许瑾瑜过门。”

    果然是打着求旨赐婚的主意。

    许徵忽的笑了一笑:“我早料到你会有这一步。当日还和瑾娘说过,如果皇后娘娘召你入宫,就说她已经有了婚约在身。皇后娘娘总不能硬拆散原来的姻缘赐婚。现在看来,这一招是用不上了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:“......”

    陈元青说的没错,开罪了未来的大舅兄,滋味果然不好受。一个不小心,媳妇差点就变成人家的了......

    许徵又收敛了笑容,肃然道:“陈元昭,我承认,我到现在还是看不惯你。如果按着我的心意,我绝不希望瑾娘嫁给你这样的男人。可瑾娘向我坦诚过心意,我再不情愿也没办法,只好认了这门亲事。希望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,以后一定要好好待瑾娘,否则,我就是拼了这条性命,也绝不会放过你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话,说的斩钉截铁,毫不客气!

    终于过了许徵这一关!

    陈元昭精神一振,不假思索的应道:“你放心,我陈元昭说话算话。”

    许徵嗯了一声,不知想到了什么,神色间有些迟疑。

    陈元昭疑惑的看了许徵一眼:“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?”

    许徵踌躇片刻,终于张口问道:“京城一直有传言,说你一直不近女色不肯成亲是因为身患隐疾,这事不是真的吧!”

    陈元昭:“......”

    第一百九十七章 怀疑

    不知道许徵会和陈元昭说些什么,竟然这么久了还没回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不在焉的想着。

    “......小姐,以前在侯府你和太太少爷同住一个院子,现在到了邹家可以独住一个院子,比以前可要宽敞清静多了。”

    初夏兴致勃勃的在许瑾瑜耳边念叨着,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,忍不住看向许瑾瑜:“小姐,小姐!”

    一连喊了几声,许瑾瑜才恍然回过神来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初夏有些不满的嘟哝:“小姐,奴婢刚才说了这么多,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么?”

    许瑾瑜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:“我刚才在想些事情,没听清你在说什么。要不,你再重新说一遍?”

    初夏哭笑不得:“小姐,你就别逗奴婢了。”水灵灵的眼睛骨碌碌一转,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:“你刚才是在想陈将军么?”

    许瑾瑜脸颊微热,却没有否认:“大哥每次见了他都没好脸色,他又不是个肯让人的性子,我担心他们两个到一起吵起来。”

    一个是最敬爱亲厚的兄长,一个是许了终身的男子......他们两个相处不睦,动辄争锋相对,她夹在中间,实在为难。

    初夏笑着安慰道:“小姐不用担心。陈将军看着冷冰冰的,见了少爷可从未摆过架子,总是会让几分。少爷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,遇到一起应该不会争吵的。”

    但愿如此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嗯了一声,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挥开,开始有闲心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。

    邹家老宅如今除了下人之外,正经的主子只有他们三个。空置的屋子多的是。每人可以独居一个院子。

    她住的这个院子不算大,窗明几净十分整洁。小巧的廊檐下摆放着几盆精致的盆栽。院子里还种了几株梨树,如今早过了梨树开花的季节,碧绿的树叶间倒是有几个小小的梨子。两株梨树间有一个秋千架。

    许瑾瑜很快就喜欢上了这里,冲初夏笑道:“这儿又干净又雅致,比威宁侯府强多了,我很喜欢呢!”

    论环境。这里其实不及威宁侯府。可这里没有口蜜腹剑整日算计人的小邹氏。没有表里不一阴险深沉的纪泽,没有脾气急躁不讨人喜欢的纪妤,也没有斤斤计较最易迁怒于他人的顾采蘋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畅快。深深呼吸。连空气都格外的清新可人。

    初夏由衷的笑道:“小姐,奴婢已经很久没见你笑的这么愉快了。”

    在威宁侯府的时候,许瑾瑜总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,笑着也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警惕和小心。虽然只有十四岁。却透露出不合年龄的成熟,甚至偶尔会让人有饱经沧桑的错觉。

    此刻的许瑾瑜。眉眼舒展,笑颜如花。

    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,似乎又回来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抿唇一笑,拎起裙摆。坐上了秋千:“初夏,来替我打秋千。”

    初夏笑眯眯的应了,走上前来。轻轻推起了秋千。秋千飘飘悠悠的飞上了半空,裙摆发丝随着一起飞扬。许瑾瑜惬意的半眯起双眸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徵进来的时候,见到的正是许瑾瑜欢快的坐着秋千的一幕。

    清脆悦耳的笑声传进耳中,许徵纵还有满腹心事,也忍不住随之笑了起来:“这么大的人了,还喜欢坐秋千。”

    临安城的许宅里,也有这样一个秋千。那是许徵亲手为许瑾瑜做的,小的时候,许瑾瑜最喜欢坐秋千,推秋千的那个人当然是许徵。

    许瑾瑜俏皮的扬声道:“大哥,来替我推秋千。”

    许徵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:“好好好,我这就来。前世我一定是欠了你的,今生做了你大哥来还债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和初夏一起被逗乐了。

    许徵走上前,接替了初夏,为许瑾瑜推起了秋千。他的力道比初夏大多了,不过,他并没有过分用力,耐心的维持着不轻不重的力道。

    陈元昭的事,许瑾瑜没问,许徵似乎也忘了说。

    “大哥,你记不记得以前为我做过的那个秋千?”许瑾瑜人在秋千上,声音也跟着飘飘悠悠的。

    许徵笑道:“怎么不记得。当时你闹着要秋千,我花了几天的时间,亲手为你做了一个。可惜过了几年,现在已经又破又旧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。在我心里,那个秋千永远是世上最好的。”许瑾瑜转头对许徵一笑,微微皱着鼻子,模样俏皮慧黠又可爱:“那是你亲手给我做的秋千,再好的也比不过那一个。”

    许徵心里一暖,鼻子又微微泛酸。

    许瑾瑜还是那样的敏锐细心。分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,所以说了这些哄他开心。

    这种酸涩难过的心情,大概世上所有做兄长的都体会过。

    捧在手心娇宠着的妹妹,忽然长大了,那份美丽也引来了觊觎的臭男人......只要一想到妹妹出嫁之后就属于那个臭男人了,他就满心的不是滋味。之前故意百般刁难陈元昭,也不过是稍稍出心头一口恶气罢了。

    其实,他何尝看不出陈元昭的心意?又何尝察觉不到许瑾瑜对陈元昭的心意?

    许徵心里暗暗叹口气,手中不再用力,待秋千慢悠悠的停下来,才说道:“我之前特意支开你,是想单独问一问陈元昭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似是猜到了许徵要说什么,白玉一般的俏脸浮起了薄薄的红晕,抿着唇角没好意思吭声。

    “他生性高傲,不喜说话。今天却耐着性子,任由我刁难质疑,足可见他是真心喜欢你的。”许徵有些困难的吐出这番话:“从今日起,我这一关算他过了。以后我不会再为难他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......”

    许瑾瑜喊了一声。忽的眼眶有些湿润了。

    许徵眼中满是不舍,口中却轻快的笑道:“当然了,他想安然娶你回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。安国公不同意这门亲事,安国公夫人求了皇后娘娘为你们赐婚。这些事也够他忙的了。而且,长幼有序,我还没成亲,总不能早早将你嫁出去。让他等上两年再说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红着脸嗯了一声。心里泛起喜悦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这一天。许家兄妹心情各异,总体来说都很不错。搬出了威宁侯府,就像跳出了龙潭虎穴一般。心里别提多轻松了。

    对小邹氏和纪泽来说,这一天却异常的难熬。

    纪泽在书房里整整待了一天,没出书房半步,谁也不肯见。

    临近傍晚。顾采蘋又鼓起勇气去了书房一回,照例吃了闭门羹。红着眼眶哭哭啼啼的走了。

    顾采蘋走了没多久,小邹氏又来了。

    守着书房的侍卫们俱都苦着脸:“夫人,世子谁也不见。刚才世子妃来过了,世子发了很大的脾气。隔着门怒骂了几句,把世子妃都骂哭了......夫人还是别进去的好。”

    不止是顾采蘋被吓到,就连侍卫们也都被震住了。

    纪泽极有城府。平日笑脸待人,就算心里不快。也极少显露出来。像今日这般大发雷霆的,几乎从未有过。

    这也让侍卫们心里愈发疑惑。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竟惹得世子如此愤怒?

    小邹氏面无表情,右手悄然紧握,指甲恰入掌心,一阵阵刺痛:“你们暂且退下,我自去敲门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......”

    “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么?滚!”小邹氏陡然变了脸色,怒叱一声。

    那几个侍卫一脸晦气,悻悻的退下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转身吩咐:“你们几个在这儿守着,含玉,你随我来。”

    含玉低声应了,默默地跟在小邹氏身后到了门边。敲门这种事当然不能由小邹氏动手,含玉硬着头皮敲了门:“世子爷,夫人特意来探望你了......”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门内传出一声怒喝,声音里蕴满了怒气。

    含玉吓的全身打了个寒颤,求救的回头看了小邹氏一眼。盛怒中的纪泽太可怕了!

    没用的东西!小邹氏瞪了含玉一眼,略有些不耐的说道:“行了,你先退下。”

    含玉如获圣旨,暗暗松口气,忙退到了一旁。

    小邹氏定定神,走到门边,放柔了声音说道:“世子,你已经一天都没出屋子了,这一天米粒都未进过。不管怎样,也不该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......”

    纪泽这次总算没那么暴怒了,声音冷冷的:“我怎么折腾是我自己的事,不劳母亲费心。”

    母亲两个字,此时听来异常刺耳。

    小邹氏用力的咬了咬嘴唇,声音愈发温柔:“你先开门,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诉你。今天大姐已经带着许徵兄妹搬出了侯府......”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许徵竟然已经搬走了?!

    门内的纪泽先是一惊,旋即勃然大怒,忍着疼痛迅疾开了门,阴沉着俊脸怒道:“没经过我的同意,你怎么就把许徵放走了?”

    含玉心里一个咯噔,忙垂下头,耳朵却竖长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不无委屈的辩驳:“他们母子坚持要走,我总不能硬拦着不让离开。再说了,你今天又一直都没露面,我哪知道你是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纪泽想到许徵,心里压抑的怒意全数涌了上来。一张俊脸几乎扭曲了:“当时,你就该先拦下,再让人来给我送信。”

    怎么可以让许徵就这么走了!

    他受了这等奇耻大辱,就算不能杀了许徵泄愤,也总能想出别的法子来......许徵这一走,以后想找许徵可就麻烦多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没有辩解。

    此时侍卫和下人们都退到了书房外,唯有含玉在一旁。在知道内情的含玉面前,小邹氏也没了顾忌,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纪泽。目光奇异而复杂。

    纪泽此时终于察觉到了小邹氏的异样,俊眉紧紧的皱了起来,语气中满是不快:“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。”倒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。

    小邹氏低声道:“让我进去再说。”

    纪泽面色又是一变,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这是疯了吗?天还没黑,外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,你怎么可以到我的屋子里来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要疯了!”小邹氏的声音颤抖不已,眼中闪出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:“你若是再不见我,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。”

    纪泽抿紧薄唇,和小邹氏僵持了片刻,终于还是敌不过小邹氏的坚持,无奈的让了开来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进了屋子之后,目光紧紧的盯着纪泽。

    纪泽休息了一天,疲软酸痛的身体已经缓解了不少,步伐放的慢一些,倒也没太大异样。可落在小邹氏的眼中,那迟疑的步伐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小邹氏喃喃的喊了声“玉堂”,眼泪已经哗地涌了出来,剩下的话难以为继,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纪泽见小邹氏泪如雨下,便知道精明的小邹氏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,一阵难以启齿的屈辱狼狈涌上心头,在小邹氏的泪水里化为无法言喻的羞恼和愤怒:“别哭了!”

    小邹氏用袖子胡乱擦了眼泪,咬牙切齿的问道:“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?之前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吗?为什么......”

    许徵安然无恙,“有事”的反而是纪泽?

    纪泽一脸阴霾,阴沉的说道:“肯定是许徵预先知道了我的算计,所以有了提防,甚至反过来算计我。”

    此事知情的人只有他和小邹氏两人。他绝没有走漏过半点风声,那么许徵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?

    很显然,一定是小邹氏有意无意的露过口风。

    看到纪泽怀疑的眼神,小邹氏又急又委屈:“玉堂,你该不是在怀疑我吧!我对你的心意,难道你还不清楚吗?我怎么可能将这么要紧的事透露出去......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,难道会是我?”纪泽冷冷的反问,眼中闪着冷厉不善的光芒。

    那阴冷的目光,宛如一盆冷水浇下来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里一颤,从头到脚都凉的彻底。

    第一百九十八章 隔阂

    “你怎么能怀疑我?”

    小邹氏的嘴唇颤抖不已,水光在眼中浮动,声音哽咽:“这么多年来,我一颗心都给了你,对你一心一意。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你的事?若是知道许徵竟敢这么对你,我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走。你若是还不相信我,我现在就领着人去邹家,将许徵带来对质......”

    说着,转身就要走。

    “站住!”纪泽声音中满是恼怒:“你这是发的什么疯。这么晚了,你领着人去捉许徵算怎么回事?闹的动静大了,要怎么收场?”

    小邹氏红着眼眶说道:“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。与其待在这儿受你猜疑,倒不如豁出去一回。放心,到时候就算闹出人命了也都归在我身上,绝不会牵扯到你......”

    这个女人,真的是要疯了!

    纪泽咬牙切齿:“你什么都别说,什么也别做,我相信你,这总行了吧!”

    小邹氏这才用袖子擦了眼泪,又重新转过身来。引入眼帘的,却是纪泽僵硬冰冷的神情。很显然,纪泽刚才只是想拦着她,那些话绝不是发自内心的。

    他分明还在怀疑她!

    真是浑身长着嘴也解释不清。

    这件事明明只有她和纪泽知晓,之前从未露过半点风声,一切做的十分隐蔽,许徵到底是怎么知道的?

    小邹氏心中又气又苦,却又不愿因为此事两人生了隔阂,匆忙之下,忽的生出一个念头

    来:“对了,我们都是在半夜商议此事。会不会是含玉偷听了只字片语。然后悄悄告诉了许徵?”

    含玉?

    纪泽眼中闪过寒光:“你确定是她给许徵报的信?”

    当然不确定。她甚至不清楚含玉到底有没有偷听过......不过,此时最要紧的是消除纪泽的疑心顾虑,

    含玉区区贱命一条,不必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小邹氏迅速下了决心:“肯定是她没错。这个小蹄子,到了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龄,十有八九是暗中恋慕许徵。暗中通风报信讨许徵的欢心也不算稀奇。”

    纪泽所有的愤怒顿时找到了出口,重重的冷哼一声:“好一个含玉!你调教了几年。就调教出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!和以前那个含翠一样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!”

    含翠的过失,令他逼不得已娶了顾采蘋!

    含玉就更可恨了,竟然和许徵曲通暗款偷偷通风报信......

    提起含翠。小邹氏有苦说不出,挤出笑容应道:“是是是,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。我调教不力,用人不妥。这次连累了你......你放心,我一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。我决不会轻易放过含玉。更不会放过许徵!”

    明明罪魁祸首是秦王。小邹氏却像忘了这茬似的只字不提,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含玉和许徵的身上。

    秦王是最受宠的皇子,纪泽全力辅佐秦王,希望秦王夺了储君之位坐上龙椅。有了从龙之功。纪泽才能摆脱父亲的阴影,才能真正的手握兵权。

    所以,纪泽是万万不能和秦王翻脸的。昨夜的羞辱不忍也要忍了......

    这么一来,只能把帐全部算到许徵头上了。

    至于含玉。更不算什么。卖身契捏在她的手里,她想怎么发落处置都无妨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提到许徵,纪泽的目光更阴沉了,却出奇的没有暴怒发火,半晌说道:“许徵那边暂时先别动。”

    小邹一惊,脱口而出道: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纪泽不是恨许徵入骨吗?怎么又要暂时放过许徵?

    纪泽面无表情的答道:“慕容晔让我放过许徵,他会为我谋划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一职。”纪泽对秦王既怨又恨且怒,连尊称也没了,直呼秦王的名讳。

    小邹氏听了,面色也是一变,怒不可遏:“秦王这么做,实在是太过分了!你可是他嫡亲的表弟,他怎么能这般对你!”

    明知许徵是有意算计纪泽,秦王竟然还要护着许徵?!

    这未免太不把纪泽放在眼里了!

    这种行径,实在令人心寒齿冷。

    “天家无手足。慕容晔对自己的兄弟都下得了手,又怎么会在意我这个表弟。”纪泽的声音听来十分冷漠,然而仔细聆听,分明又能听出其中的怨毒和恨意。

    小邹氏咬牙道:“这个官职不要也罢。总不能生生的咽下这口闷气。先杀了许徵再说。秦王总不至于因为一个许徵就和你翻脸。”

    “他提出这个条件来交换许徵的性命,我若是不管不顾的杀了许徵,他一定会耿耿于怀记恨在心。”纪泽考虑的显然比小邹氏深远多了:“为了一个许徵就和慕容晔生出隔阂,实在不值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恨恨的说道:“难道就这么放过许徵不成?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不会放过他!”纪泽眼中闪着杀气,声音里满是寒意:“只是暂时不动他罢了。暂且让他得意一阵子,静待时机,将来总有一天,我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!”

    这世上,多的是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。

    杀了许徵,未免太便宜他了!

    小邹氏定定神,低声道:“我一切都听你的。你既是要暂时放过他,那我就按兵不动。”

    纪泽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小邹氏小心翼翼的看了纪泽一眼,又低声道:“你在书房里歇了一天,身子还好吧!”

    男人承欢的痛苦,远远胜过女子。昨天晚上秦王又喝了助兴的药酒,也不知折腾了多久......

    纪泽神色一僵,不愿回想屈辱的昨夜,也不愿回答小邹氏的问题。

    小邹氏从袖中取出一个极小巧的瓷瓶来,柔声道:“这是最好的伤药,你待会儿敷一些,身子也能好受些......”

    纪泽全身僵硬,瞪着小邹氏,就像瞪着不共戴天的仇人,一字一字的挤出牙缝:“用不着!”

    小邹氏急了:“你这样伤着身子,不知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过来。总不能一直躲在书房里,一直告假不出......”

    纪泽的脸红了又白,白了又红,终于接过了瓷瓶。

    第一百九十九章 含玉(一)

    “我要一个人静静,你走吧!”

    小邹氏还想安慰纪泽几句,可纪泽接过瓷瓶之后便转过身,再也不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无奈之下,小邹氏只得点头应了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手刚推开门,就听见一阵脚步声,其中还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不是说世子不肯见任何人么?为什么婆婆却进了屋子?你们几个给我让开!我要进去见世子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神色一僵,暗暗咬牙。

    这个顾采蘋,简直没一刻消停!

    纪泽心情本就阴郁,接二连三的被顾采蘋闹腾,心里的怒气几乎冲到了顶点。

    顾采蘋口不择言的嚷着“哪有继母和继子这般亲近的道理”,更是直直戳中了他心底最忌讳人提起的隐秘,霍然变了脸色。

    “你们放人过来。”纪泽铁青着脸扬声喊道,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。

    声音骤起,站的最近的小邹氏被吓了一跳,急急低语道:“你怎么让她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顾采蘋嫉妒心重心胸狭窄,和顾氏可完全不同。万一被顾采蘋察觉到什么就糟了!

    纪泽冷笑一声,俊脸一片阴狠冷厉:“我今天就是要看看她想闹什么。”

    没等小邹氏说话,顾采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外。

    顾采蘋刚才还闹的挺欢腾,真的到了纪泽面前,却像换了个人似的,殷切又温柔:“世子休息了一日,可好了些?刚才我急着想见世子,声音大了些,没吵着你吧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刚才说了什么?”纪泽冷冷的看着顾采蘋,眼神阴郁而暴怒。

    顾采蘋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。小声嗫嚅道:“你不肯见我,我心里着急,不免胡言乱语了几句。我不是有心的,你别放在心上!”

    “不是有心的?”纪泽冷笑连连,咄咄逼人:“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?母亲虽是继室,也是我的长辈,她来探望我。我若不见就是失了礼数。到了你口中倒像是什么龌龊的隐秘。你有没有想过。这种话若是传出去了,别人会怎么想?”

    “我......”

    “不知礼数,不懂进退。不敬长辈,胡言乱语!顾家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一个女儿。”纪泽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:“比起你大姐,你真是差的太远了!”

    谁都有不能碰的痛处!

    对纪泽来说,最忌讳人提起他和小邹氏之间的亲密。而顾采蘋却最不愿别人将她和已逝的顾氏相提并论。更不用说。这些伤人的话还是出自丈夫的口中......

    顾采蘋的俏脸刷的白了,又是错愕又是受伤。身子晃了一晃。然后双目一闭,竟然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幸好一旁的朝霞眼疾手快,及时扶住了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的顾采蘋。

    很显然,顾采蘋动了胎气。

    朝霞惶惑不安的抬头:“世子爷。世子妃大概是动了胎气......”

    纪泽余怒未消,却不愿顾采蘋肚子里的孩子出什么事,沉声吩咐:“先扶着她回屋子歇下。让人请大夫来瞧瞧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令小邹氏遗憾的是,顾采蘋年轻底子好。虽然动了胎气,却没什么大碍。只要喝些安胎药,在床上躺上几日就好了。

    她执掌内宅,想指使人在安胎药中做些手脚不是难事。

    可这样的手段太低劣了,根本瞒不过纪泽。更何况,她现在已经有了隐秘的预感,接下来的计划还有用着顾采蘋的地方......

    “启禀夫人,何妈妈刚才打发人来禀报,说是世子妃喝了药已经歇息下了。”含玉一如以往的恭敬。

    小邹氏随意的嗯了一声,看向含玉的目光闪过一丝寒意。

    含玉垂着头,没有察觉到小邹氏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辣。

    “夫人忙了一个晚上,还没来得及用晚膳。奴婢这就去厨房,命人送晚饭来。”含玉殷勤地说着。

    小邹氏淡淡说道:“不用了。含玉,你过来,我有些话要问你。”

    含玉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,走上前几步,安静的等着小邹氏问话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狠手辣,脾气阴晴不定,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一个比一个伶俐。含玉是其中翘楚,最是机灵,也最得小邹氏欢心。

    等了半天,也没听到小邹氏问什么。含玉心中暗暗奇怪,却什么也不敢多问,老实安分的等着。

    小邹氏终于慢悠悠的张了口:“含玉,你到我身边也有五年多了吧!”

    含玉定定神笑道:“夫人好记性,过了年就正好六年了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:“一转眼,竟然快六年了。这些年,我待你如何?”

    “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。”含玉想也不想,反射性的答道:“奴婢这辈子都报答不尽,来世愿意再到夫人身边伺候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笑了起来:“你这丫头,又伶俐又知趣,今后没了你在身边,我肯定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含玉笑容一顿,心里一紧:“夫人说笑了,奴婢怎么会不在夫人身边。奴婢这辈子都要在夫人身边伺候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笑着叹了口气:“这说的是什么傻话。女子年龄大了,总得嫁人生孩子,怎么可能一辈子都在我身边。”顿了顿,又说道:“你心里可有了中意的男子?”

    含玉心里扑腾乱跳,下意识的摆出了一个羞怯的样子来:“奴婢从未想过此事。”

    夫人为什么忽然会问这些?

    难道她暗中恋慕表少爷许徵的事,夫人已经察觉了么?

    不,这不可能!

    她将这桩心事隐藏的结结实实,从未告诉任何人。夫人绝不可能知晓。所以,这是在试探她么?

    含玉心念电转,非但没觉得欣喜,反而一阵莫名的慌乱。以她对小邹氏的了解,小邹氏一定是因为什么事对她起了疑心,这才会出言试探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:“含玉,你真的没有中意的男子么?那我为你安排一个前程如何?”

    含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:“夫人......”

    “许家的表少爷许徵,你觉得他如何?”小邹氏冷不丁的冒出一句。

    第二百章 含玉(二)

    含玉反射性的抬起头,眼中满是仓惶:“夫人,您一定是误会了。奴婢从没有生出过攀附表少爷的心思。”

    好端端的,夫人怎么会突然提起许徵?

    小邹氏眸光闪烁,缓缓笑道:“你这么紧张做什么。莫非,你是真的恋慕许徵?”

    含玉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思,摇头否认的动作顿了一顿。

    小邹氏看着神色惊惶的含玉,心中暗恨不已。她之前只是随口敷衍纪泽,却没想到竟说中了实情。

    一定是含玉悄悄向许徵报了信,不然,许徵岂能提前知晓纪泽的计划?

   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!

    小邹氏确定了这个事实,再也没了和含玉周旋的心情,忽的扬声喊道:“来人!”两个壮实的婆子应声走了进来,其中一个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。

    含玉面色陡然变了。

    这两个婆子她很熟悉,都是小邹氏得力的心腹。平日专门管着责罚之类的事。当日含翠就是被她们两个活生生的打死......

    含玉扑通一声跪下,俏丽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恐:“夫人饶命!奴婢一向对夫人忠心耿耿,不知夫人对奴婢生出了什么误会......”

    小邹氏冷笑一声,压根没听含玉的辩解:“先让她喝了药!”

    两个婆子应了一声,一个走上前来,用力的拧着含玉的胳膊,另一个捏住含玉的下巴,狞笑着将碗凑了过来。毫不怜惜的将药灌进了含玉的口中。

    含玉拼命挣扎,药还是被灌进了大半,另外有小半溅落在裙摆上。褐色的印迹星星点点,令人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药刚入口,便一阵火辣辣的刺痛。待药进了腹中,一阵灼痛迅速的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然后,嗓子里似被什么堵住一般,再也发不出声音来。

    这竟是一碗哑药!

    小邹氏冷冷的看着含玉,目光恶毒冰冷:“杀了你实在便宜了你。你伺候我几年。我自然不会‘亏待’你。这就送你去一个‘好地方’。”

    说着,又吩咐那两个婆子:“把她拖出去,用力的重重的打。记着废了她的右手,让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握笔写字。”

    含玉被两个凶狠的婆子拖了出去,泪水肆意横流,却再也发不出哭声。

    到底是为什么?

    她战战兢兢尽心尽力的伺候小邹氏。平日谨言慎行小心翼翼,唯恐触怒小邹氏。为什么小邹氏还要这般对她?

    她到底做错了什么?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粗大结实的木棍雨点般落下。

    含玉的右手早已被打折。不自然的弯曲着,身下满是殷红的血迹。奄奄一息,只余下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等等,不能打打了。”其中一个婆子停了手。低声说道:“夫人特意叮嘱过了,要留她一条命。”

    另一个婆子又重重打了一记,结实的木棍正好落在含玉的背上和头部。早已昏迷的含玉抽搐了一下,又不动了。

    两个婆子这些年跟在小邹氏身边。不知做了多少这种事,看着地上凄惨之极的含玉,毫不动容。

    “这个含玉平日最得夫人宠爱,这回不知道怎么惹怒了夫人,竟连一个痛快都不能。毒哑了嗓子,废了右手,只剩下一口气。还要卖到最腌臜的窑子里去......”

    “行了,这都是夫人的决定。你就别多嘴了,小心祸从口出。夫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吧!”

    那个多嘴的婆子立刻住了嘴。和另一个婆子一起将含玉拖着放在木板上。

    趁着夜色,正好将含玉送走。

    到了天明,只要说含玉得了急病暴毙,府里哪个下人敢多问半个字?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第二天,含玉暴病身亡的事在府里传了开来。

    侯府里的下人们人人自危,暗中不免悄悄议论几句。

    “白天含玉还是好好的,怎么一个晚上过来就没了性命......”

    “说是暴病身亡,谁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。前几个月,含翠也是一夜之间就没了命......”

    “真是可惜了。那么标致水灵的丫鬟,怎么就这么白白死了。还不如给我做媳妇......”

    几个花匠凑在一起窃窃私语,其中一个已经三十了还打着光棍没娶媳妇的花匠口没遮拦的说着,顿时惹来其他人的一阵哄笑。

    “你们几个在说什么?”一张年轻的脸凑了过来。

    那个三十多岁的花匠颇为惋惜的将含玉的事说了一遍,末了还叹道: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丫鬟,就这么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确实可惜。”周勇口中一起惋惜不已,心里却哂然冷笑。

    含玉的事当然瞒不过他。

    昨天夜里,有两个家丁将只剩一口气的含玉送出了府。他不愿打草惊蛇,只吩咐一个擅长追踪的暗卫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小邹氏着实心狠手辣,竟将含玉暗中送到了那种腌臜的地方。

    一模一样的消息,一份传到了陈元昭的手里,另一份已经悄悄送往邹家老宅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陈元昭的动作极快,昨天动了心思,今天立刻就送了一些侍卫到邹家。

    明面上的不算多,约有二十个。这二十个侍卫分成两班,轮流巡视守着邹家宅院。暗中的比明面上的人手至少多了两倍。

    许徵一开始还有点别扭,很快就坦然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说的很有道理。不能为了一点自尊,就将别人的好意拒之门外。

    眼下情况不明,谁知道纪泽会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举动。多一些身手利落的侍卫,他们母子三人的安全也能多一份保障。

    欠下的人情,一时半会是还不了了。不过,陈元昭也是为了许瑾瑜的安危着想,才肯这般费周折。这样的心思,又岂能用人情两个字来论?

    邹家忽然多了这么多侍卫,赵管家一时也不太适应,踌躇片刻才问邹氏:“大小姐,这些侍卫每个月的月钱要怎么发?”

    邹氏笑道:“这事你暂且不用操心。只要每天让厨房准备好这二十个人的饭菜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赵管家这才放了心,笑着退下了。

    邹氏又看向许瑾瑜,笑着打趣道:“陈元昭为了你,也算是煞费苦心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有些羞赧,心里却又泛起阵阵甜意。

    芸香悄悄走了进来,耳语一句,又将一个纸卷塞到了许瑾瑜的手里。许瑾瑜迅速的打开纸卷,只看了一眼,面色就变了。

    第二百零一章 救人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邹氏见许瑾瑜面色不对,心里一个咯噔:“是不是威宁侯府那边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许瑾瑜深呼吸一口气,平复紊乱的心绪:“确实出了事!含玉被毒哑了嗓子,废了右手,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,又被送进了腌臜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什么?

    邹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这怎么可能?我们离开侯府还没到两天,走的时候含玉还好好的,随着众人一起给我们送行。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?是谁对含玉下的毒手?”

    许瑾瑜用力攥紧了手里的纸卷:“除了姨母,还会有谁?”

    含玉是小邹氏身边的人,知悉小邹氏所有的秘密。当年小邹氏一直重用含玉。

    这一世,她的重生影响了许多人的命运。含翠死了,含玉竟也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的脑海中闪过含玉水灵的俏脸,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虽然含玉是小邹氏的人,可她对含玉并没什么恶感。说到底,含玉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。卖身契捏在小邹氏手里,不得不曲意逢迎挣扎求生罢了。

    她也曾有过暗暗拉拢含玉对付小邹氏的心思,却又担心惊动了小邹氏,一直按捺未动。没想到还没等到这一天,含玉就遭了小邹氏的毒手!

    邹氏也皱起了眉头:“含玉是你姨母身边最得用的人,你姨母怎么会忽然对她下了毒手?该不是含玉暗中做了什么吧!”

    许瑾瑜默然不语,暗暗思忖起来。

    是什么事令小邹氏勃然大怒,毫不留情的斩断了自己的臂膀?

    然而,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中的蹊跷来。

    芸香忽的轻声道:“小姐心里若是存着疑窦。不如让人暗中救了含玉出来,亲自问问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一怔:“你们能救出含玉么?”

    这个你们,指的当然是府外潜藏的暗卫们。

    芸香微微一笑,眼中尽是自信从容:“周勇命人暗中盯着侯府家丁的行踪,对含玉的下落也心中有数。我们可以暗中救出含玉,再塞些银子给鸨母。以后有人问起,就说含玉重伤不治已经死了。料想威宁侯夫人也不会起疑。含玉受的都是皮外伤。只要救治及时。应该不会有性命大碍。至于被灌了哑药,也不是全无救治的法子。奴婢擅长制毒解毒,可以试着给含玉治一治嗓子。”

    一句句说来。条理清晰。

    许瑾瑜顿时意动了,思忖片刻,点了点头:“好,你暗中命人将含玉救出来。不过。不能安置在这里,免得惹来姨母和世子的疑心。”

    芸香应下了:“小姐等奴婢的消息。最多三日。一定救出含玉。”

    待芸香退下之后,邹氏一脸的不安忧虑,低声道:“瑾娘,你让人救出含玉。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你姨母察觉了,她一定会记恨在心。”

    为了区区一个含玉,值得么?

    许瑾瑜看出了邹氏的顾虑。浅笑着安抚道:“就算没有含玉这件事,姨母对我也从来没什么好感。她用这么狠辣的手段对付含玉。含玉对她一定怀恨在心。我救了含玉,多了一个知悉姨母所有秘密的含玉,可是一大助力。”

    邹氏很快被说服了,不再反对,只叮嘱道:“总之,一切要小心些,千万不要惹祸上身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口中乖乖应了,心里却暗暗想着。

    就算不惹祸,祸事也早已主动找了上来。如果不是费尽心思周旋应对,现在她和许徵不知会落得何等下场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很快,许徵也知道了此事。

    “你做的对。”许徵对救人的事十分赞成:“到底是一条性命,能救回来总是好事。含玉是姨母的贴身丫鬟,对姨母的所有事情都很清楚。今后她站在我们这边,也能多一个对付姨母的把柄。”

    和许瑾瑜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
    许瑾瑜凝视着俊秀斯文的兄长,一句“你知道含玉暗中倾慕你么”到了嘴边,犹豫片刻,还是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含玉身份特殊,今后还有用得着含玉的地方。这些阴私的事有她来做就好,还是别把许徵牵扯进来了。

    许徵敏锐的察觉到许瑾瑜的欲言又止,笑着问道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?”

    许瑾瑜神色自若的应道:“也没什么要紧事。我们如今搬出了侯府,以后侯府那边我和娘回去走动,你专心读书准备明年的春闱,尽量别去侯府了。”

    纪泽算计不成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,心里不知多恨许徵。许徵还是避一避的好。

    许徵倒也没逞强,点点头应下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等了三天,许瑾瑜终于等来了好消息。

    芸香一脸喜色的来禀报:“小姐,一切都办妥当了,含玉已经被救出来了。奴婢让人将含玉安顿在一处民宅里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眼睛一亮:“真的么?那处民宅在哪里?可靠么?”

    芸香答道:“我们这些暗卫,都有别的身份做掩饰,在内城外城有不少安身的地方。这处民宅,是我当年住过的地方,非常隐蔽安全。”

    俗话说,小隐隐于野,大隐隐于市。

    想藏人,当然是将人放在人海里最安全。

    芸香又道:“奴婢想今日悄悄去一趟。先看看芸香的伤势,她的嗓子需要及时医治。时间长了,嗓子彻底毒哑了,再好的药也没用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想了想说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芸香没有阻拦,只提醒了一句:“不知太太允不允许小姐出府。”许瑾瑜年龄渐长,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不该随意出府走动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随口笑道:“我和娘说一声就行了,她不会拦着我的。

    ”

    不出所料,邹氏果然没拦着许瑾瑜,只是絮叨的叮嘱一定要小心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许徵不放心许瑾瑜独自出门,想陪着一起去。

    许瑾瑜却坚持不同意:“大哥,你近来还是别出去了。你若是不放心,我就多带些侍卫,到了那边只待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许徵拗不过许瑾瑜,只好应允了。

    第二百零二章 “偶遇”(一)

    一辆轻便的马车出了邹家大门。

    马车里除了许瑾瑜之外,只有芸香和初夏。马车后面跟着几个侍卫。这是明面上跟着的人,暗中守着这辆马车的,还有十几个暗卫。

    许瑾瑜没有拒绝芸香的安排。

    如今和小邹氏纪泽正式结下了仇怨,不过是蒙着一层遮羞布没彻底翻脸罢了。他们两个都是手段狠辣翻脸无情之辈。出行的时候还是小心为好。

    汴梁城是大燕京都,四周环水,水路繁华,汴梁城内的道路也修缮的宽阔平整。就连平民聚集的地方也是街道平坦。

    马车东拐西绕,在一个半时辰之后,拐进了一条巷弄。

    这里是一处长长的巷弄,住了约莫几十户人家。大部分的门都半开着,偶尔能见到有妇人带着孩子在门前玩耍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,马车驶入巷弄里,竟无人张望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动,低声问道:“芸香,这条巷弄里,除了你有住宅,是不是还有别的暗卫也住这里?”

    芸香轻描淡写的应道:“这里叫槐树胡同,都被将军暗中买下了。大部分的暗卫家眷都住在这里。平日有人进出,不会有人张望。还会有人帮着望风传信。含玉在这里养伤,绝对安全,小姐无需忧心。”

    ......感情这里是陈元昭的地盘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泛起异样的滋味。陈元昭这三个字宛如石子投入湖心,漾起圈圈涟漪。

    芸香瞄了许瑾瑜一眼,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,口中又一本正经的说道:“将军平日都在军营,不过。偶尔也会到槐树胡同来。说不定今日就会来,小姐或许会和将军‘偶遇’呢!”

    许瑾瑜:“......”

    看这架势,今天必然会有“偶遇”了!

    初夏俏皮的眨眨眼:“陈将军还真是用心良苦呢!”为了见小姐一面,费了这么多心思。真是有心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脸颊微热,故作镇定的呵斥初夏:“不得多嘴饶舌!”

    初夏笑嘻嘻的应道:“是是是,奴婢这就闭嘴,待会儿保准不会多说半个字。回去在太太和少爷面前。也绝不会多嘴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瞪了初夏一眼。一张俏脸却悄然红了。

    马车停下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借着下马车,避开了这个令人羞涩的话题。

    这处民宅位于槐树胡同的最里边,木门虚掩着。

    芸香上前推开门。转头笑道:“小姐,这里比不得邹家,更比不得侯府,只是个小小的院子。里面有五六间屋子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抬脚进了院门,随意的打量一眼。确实是个不起眼的小院子。收拾的还算干净。院子里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侍卫守着。

    那两个侍卫也是陈元昭麾下的暗卫。见了许瑾瑜,立刻上前来行礼:“见过许小姐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对许瑾瑜的心意如此明显,将来必然会是将军夫人。暗卫们自然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许瑾瑜微笑道:“快些免礼。”

    芸香使了个眼色,那两个侍卫就退到了一旁。

    “含玉在最里面的屋子里养伤。”芸香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:“小姐。奴婢这就带你进去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点点头,跟在芸香的身后走了进去。初夏忙跟了上去,浑然不知那两个暗卫在挤眉弄眼的使眼色。

    这个俏丫鬟就是周勇那小子的心上人么?果然生的水灵可爱。怪不得周勇上了心......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推开门。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了过来。

    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少女静静的躺在床上,全身几乎都裹着白色的纱布。宛如破败的娃娃一般又被拼凑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呼吸微弱,似乎随时都会咽气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阵恻隐,低低的问道:“她一直都没醒么?”

    芸香低声答道:“找到她的时候,她被扔在柴房里,浑身血迹斑斑,几乎快断了气。我们给了鸨母一笔银子,又趁着半夜将她带了出来。找了大夫替她治伤。大夫说她右胳膊全断了,就算接上,以后也不能再动笔写字。全身上下都有伤,失血又过多,幸好没伤及五脏六腑,不然,这条命就救不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又道:“她一直高烧未醒,奴婢也不清楚她的嗓子如何。今日特地过来,总得将她叫醒才是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嗯了一声:“我来叫醒她。”

    说着,走到床边,轻声喊道:“含玉!含玉!醒一醒!”

    含玉毫无反应。

    芸香咳嗽一声道:“小姐,这样喊她怎么会醒。你且让开,我来叫醒她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只得让了开来。

    芸香走上前,忽的伸出手在含玉包裹好的伤处拍了一拍。剧烈的疼痛,令昏睡不醒的含玉皱紧了眉头,嘴唇动了一动,却毫无声音。

    身体一旦被唤醒,无处不在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。

    含玉终于睁开了眼。全身不自觉的颤抖着,脸上溢满了痛苦惊恐绝望,直愣愣的看着芸香,眼中却毫无焦距。

    宛如置身一个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中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微微一酸,轻轻说道:“含玉,不用怕,是我。你现在已经安全了。”

    熟悉的声音入耳,含玉终于有了些反应,茫然呆滞的目光看了过来。嘴唇微微一动,看口型,分明是在喊表小姐。

    看着含玉这般模样,就连初夏也是一阵心酸,情不自禁的上前两步说道:“含玉,是小姐让人暗中将你救了出来。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安心养伤。”

    含玉迟钝麻木的大脑终于慢慢清醒,昏迷前的痛苦回忆顿时涌上心头,泪水哗地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挨打的时候,两个婆子口中污言秽语不绝。她知道自己会被送到最低等的窑子里,绝望的只想一死了之。再之后的回忆里,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。

    没想到,竟是许瑾瑜救了她。

    她一直忠心耿耿,精心尽力伺候,从不敢违抗小邹氏的命令。小邹氏和纪泽私会,她常是整夜不睡的守在门外,从不敢走漏半点风声。

    她到底做错了什么,为什么小邹氏要如此对她!

    身为奴婢,性命就如此轻贱么?

    第二百零三章 “偶遇”(二)

    含玉全身颤抖着,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。

    心里无穷无尽的委屈怨怼和恨意,似要穿破胸膛爆发出来至尊箭神最新章 节。

    许瑾瑜见含玉神色激动,忙柔声安抚道:“含玉,你全身是伤,万万不可过于激动。先平心静气,听我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让人将你救了出来,你先安心在这里养伤。你身上的伤势很重,好在还年轻,底子好,只要好好养伤,很快就能好起来。”

    含玉看着许瑾瑜,眼中满是感激。想张口说话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,脸上颓然又伤心。

    纵然身上的伤能养好,可她的右手却彻底废了,再也不能提笔写字。嗓子又被毒哑了......这是防着她泄露侯府里的阴私隐秘。

    小邹氏果然阴狠周密。

    “你被灌了毒药,毒哑了嗓子。”许瑾瑜的声音轻柔悦耳:“我带着芸香来替你看看,或许她能治好你的嗓子。”

    含玉不敢置信的抬眼,眼中满是惊喜。

    她的嗓子真能被治好么?她还会有张口说话的一天?

    许瑾瑜冲含玉笑了一笑:“我既是救了你,自会负责到底。你什么也不用多想,只要安心养身体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含玉全身是伤,像被裹粽子一般动弹不得,即使想起身磕头谢恩,也有心无力。唯一能做的,就是用目光表露心中的感激。

    许瑾瑜还要说什么,门外忽的响起了脚步声。

    然后。就是咚咚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跳,直觉的意识到来人是谁。()

    一定是陈元昭!

    初夏抢着去开了门。门外站着的,果然是陈元昭。陈元昭看也没看别人。目光直直的落在许瑾瑜的身上。

    许瑾瑜脸热心跳,心里想到的竟是,芸香也不早点暗示一声,她今日出来穿的是家常半旧衣裙,出来的时候连头发也没好好梳过.......

    “见过将军!”芸香上前行礼。她的目光迅速掠过陈元昭身侧的男子,脸颊热了一热,迅速的垂下目光。

    陈元昭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。明明是对着芸香说话,目光依旧盯着许瑾瑜:“你好好看一看含玉的嗓子,尽量治好含玉。”

    芸香迅速应道:“是。奴婢一定尽力而为。”又对许瑾瑜说道:“奴婢给人诊治的时候不习惯有别人在场,还请小姐和将军暂避片刻。”

    芸香说的这么明显,以许瑾瑜的聪慧,哪能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。

    就是芸香不说。许瑾瑜也拒绝不了和陈元昭独处的念头。

    他特地为了见她一面而来。她又不是铁石心肠,岂能不动容?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芸香留在屋里,其他人都退了出来。

    陈元昭回头看了许瑾瑜一眼,低声道:“我们到隔壁的屋子里去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声音又软又柔,像是一片羽毛滑过耳际。陈元昭只觉得心里痒痒的,似想伸出手,抓住那片轻飘飘的羽毛......

    心念一动,他真的伸出了手。将她的手握住。她的手滑腻如脂,手指纤长柔软。握在手中触感好极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被吓了一跳,立刻瞪了过来。

    周勇和初夏还在呢!胡闹什么?

    陈元昭挑了挑眉,示意她回头看。

    周勇早已转过身去,初夏反应稍慢一点,不过,此时也已经将头扭到了一边。许瑾瑜的脸又热了起来,却没有再抽回手。

    陈元昭凝视着许瑾瑜微红的脸庞,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满足,握着她的手,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周勇迅速的上前关了门,然后退开几米外守着。

    初夏站在门外犹豫了片刻,终于也退开了。小姐和陈将军已经互许了终身,两人私下独处片刻也没什么大碍吧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门被关上了。

    自从互许终生后,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处。

    许瑾瑜一颗心怦怦直跳,迅速抬头看了陈元昭一眼。

    陈元昭神色间和往常无异,一双眼眸却闪出灼灼热切的光芒,低低的喊了声:“阿瑜!”声音低沉好听。

    许瑾瑜俏脸上的红晕更深了:“不是让你别这么叫我了么?”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娇嗔绵软,显露出平日少见的风情。

    在这样的娇嗔下,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。

    陈元昭唇角微微扬起,冷峻的面部线条陡然柔和了许多:“你大哥已经同意了我们两个的亲事,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。”

    那一天许徵和陈元昭独处说话过后,许徵就默认了两人的亲事。许瑾瑜听陈元昭提起此事,心里一阵甜意,忍不住问道:“你那天到底和大哥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陈元昭挑了挑眉,不答反问:“你大哥没告诉你吗?”

    许瑾瑜摇摇头,轻叹道:“大哥那天心情不佳,我哪里忍心问。”

    对许徵来说,大概和妹妹被人抢走的感觉差不多......追根问底无异于在许徵的伤口上撒盐,许瑾瑜哪里忍心问?

    想到兄长许徵,许瑾瑜心里浮动的旖旎绮念顿时消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陈元昭见许瑾瑜神色怅然,知道她又惦记起了许徵,心里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:“你们是兄妹,感情亲厚是难免的。不过,他毕竟只是你兄长,将来要娶妻生子,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伴着你。我和你情意相投,互许终生,他本来就不该从中阻挠!”

    最后一句话,说的凌厉霸气!

    许瑾瑜似笑非笑的瞄了他一眼:“所以,那一天你就是用这番话打动了我大哥?”

    ......要是真的这么说了,许徵肯点头才是怪事!想娶人家捧在掌心的亲妹妹,稍微低声下气一回也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陈元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,抿紧了嘴不吭声。

    许瑾瑜看在眼里,情不自禁的轻笑出声。

    想象着陈元昭放下身段讨好许徵的样子,那画面实在有些违和,又有些喜感。以陈元昭的骄傲,在她面前肯定是不好意思承认的。

    听到许瑾瑜的轻笑声,陈元昭有些被看穿的狼狈,故作自若的扯开话题:“你让人救下含玉,有没有想过日后要怎么利用含玉对付你姨母?”

    第二百零四章 坦诚(一)

    “我心里确实有了计划。”许瑾瑜没有否认,却也没有细说:“不过,现在急不得。总得等含玉治好了嗓子养好了伤再说。”

    伤筋动骨一百天。含玉受了这么重的伤,至少也得养上两三个月才能下床走动。

    陈元昭对许瑾瑜的轻描淡写有些不快,沉声道:“你和她之间的仇怨一并交给我,我自会为你报了前世的仇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笑容一敛:“不用,我自己的血海深仇我会亲自动手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个娇弱闺阁女子,哪里敌得过精明深沉的小邹氏和纪泽?”陈元昭见许瑾瑜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的好意,心里一阵恼意。

    许瑾瑜淡淡说道:“前世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,还不是照样报仇雪恨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:“前世你无牵无挂,做什么事都豁得出去。现在你亲娘兄长都安然无恙,也就意味着你有了更多的弱点。如果小邹氏或纪泽对他们动手,你要怎么办?”

    许瑾瑜哑然。

    是啊,前世她孑然一人,狠心毁了容颜,隐姓埋名躲了八年。小邹氏和纪泽在明处,她在暗处伺机而动,以有心算无心,窥准时机一举报了仇。

    可现在,家人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事!

    有了牵挂,也就有了弱点......

    “你将前世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告诉我。我自会想办法替你报仇。”陈元昭的声音打断了许瑾瑜的思绪:“你什么事都不用管,只要安心的待在闺阁里,等着听好消息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那种理所当然的霸气,惹恼了许瑾瑜。

    许瑾瑜抬起头,直视陈元昭:“你觉得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添乱?”

    陈元昭拧着眉头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只是不希望她殚精竭虑战战兢兢整日活在惊恐忐忑里。他愿意做一棵大树为她遮风挡雨。让她活在自己的庇护下,悠闲度日无忧无虑......

    这些话在心头掠过,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这大概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通病。更何况陈元昭从来都是一个沉默少言不习惯表露心意的男人。所有的话到了嘴边,就变成了硬邦邦的几个字。

    不是这个意思!

    那是什么意思?

    许瑾瑜指控的瞪了过去。

    陈元昭不惯解释,索性什么也不解释了,只重复了一遍:“所有的事都交给我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简短的应了两个字:“不行!”

    陈元昭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大男人,习惯了发布命令被服从。听着许瑾瑜一次一次的拒绝自己的好意。陈元昭心里的怒意迅速堆积,脸色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就像许瑾瑜记忆中的一样,冷凝肃杀。冷漠无情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所有的柔情蜜意,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,心里沉甸甸的,有些莫名的低落和感伤。

    他们两个各自背负着重重秘密和血海深仇。早已习惯了依靠自己,谁也不肯轻信他人。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。真正靠近了对方,才会知道彼此并不好亲近。

    就像两只刺猬,远远的看着无妨,想靠在一起的时候却很容易被对方刺伤。

    僵持了片刻。在气氛变的更冷硬之前,许瑾瑜终于张口说道:“陈元昭,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。你希望我无忧无虑的活在你的羽翼下。可是,这并不是我的愿望。”

    “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。借助你的暗卫保护家人的平安,更快的得知他们的消息做出应对。你肯帮我,我心里十分感激。可这是我自己的恩怨,我不想假手旁人。我要亲手报仇雪恨!”

    “我不否认,我对你确实是有好感的。我答应嫁给你,我愿意靠近你了解你,和你携手终生。不过,这并不代表我要依附着你而活。我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,如果你因此愤怒不快,我很遗憾。”

    我很遗憾!但是,我绝不会因为你的愤怒不快而改变自己。

    陈元昭面无表情,目光紧紧的盯着许瑾瑜平静而坚决的脸庞。

    他早该知道,温柔只是她的外表,真正的她坚定果决。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抬眼,注视着陈元昭: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。不温柔也不讨喜,生性有些自私,永远以家人的平安为第一。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温柔沉默百依百顺的妻子,对不起,我永远也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愿意娶这样的我吗?如果不愿意,我们的口头约定就此作罢。你放心,我不会缠着你不放。承你的人情,我也会想办法还给你......”

    许瑾瑜的话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一只胳膊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,灼烫的嘴唇蛮横的覆住了她的唇瓣,堵住了她所有的话语。

    女子太过伶牙俐齿了,果然令人头痛!

    现在终于安静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满意的想着,手下微微用力,将怀中柔软的身子搂的更紧了一些。嘴唇用力的覆住她的唇。

    怀中的身子有些僵硬,然后挣扎着想推开他。

    陈元昭动也没动。

    就她这点力气,怎么可能推得动他......

    不但没推开他,挣扎中身体反而贴的更紧了。他心猿意马的感受着她柔软的胸脯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,身体里迅速窜起灼烫的温度,迅速的从某一处蔓延至全身。

    就像是沉睡了多年的猛虎,忽然被唤醒了......

    两人贴的这么近,许瑾瑜岂能察觉不到他的身体变化。脸颊一片滚烫,却不敢再挣扎了。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,万一陈元昭一个冲动之下......就是眼前这样也够羞人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昏昏沉沉的想着。事实上,就算她想挣扎也没力气了。

    他将她搂的极紧,身子微微前倾,胳膊结实有力,男性的气息将她密密实实的包围。他的嘴唇,在她柔软的唇上用力的摩挲。动作有些笨拙,却又蛮横有力,让人无从逃避拒绝......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念念不舍的抬起头。

    许瑾瑜忍不住瞪着他:“你怎么可以这般轻薄我?”

    第二百零五章 坦诚(二)

    陈元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又俯下了头。

    呼吸相闻,嘴唇紧贴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跳如擂鼓,气息紊乱,只觉得脸颊的热度可以煮熟鸡蛋了。

    过了许久,陈元昭才重新抬起头。那双幽暗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她,有些不怀好意的等着她继续骂她轻薄。

    她才不上这个当!

    许瑾瑜瞪了他一眼,却什么都没说,只是将头扭到了一边。她靠在他的怀里,这样的姿势无疑是将脸靠在了他的胸膛上,更显亲密。

    陈元昭心里涌起前所未见的柔软,仿佛寒冰被温柔的春风融化,低沉的嗓音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温柔:“阿瑜,我一定要娶你。以后那样的话不准再说!”

    语气还是那样的霸道!

    许瑾瑜却没了之前的愤怒,软软地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要是一直这么温柔乖巧多好。陈元昭默默想着,心里很清楚,这只是许瑾瑜一时退让。如果再有意见不合的事情,她依然会像刚才那样横眉冷对毫不退让,牙尖嘴利的让人头痛。

    不管是什么样的她,都是如此令人心动。

    他既已动了心,就绝不会放手,更不会容她退缩。

    说他霸道也好,蛮横也罢。总之,这一世她注定要和他纠缠在一起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“我不会说那些话了,你先放开我好不好?”许瑾瑜小声的说着,撒娇一般的扯了扯他的衣襟。

    陈元昭心里一荡,便点头应了。

    刚一松手,许瑾瑜就像敏捷的兔子一般逃开他的怀抱,离他足有三米远——这间屋子不大。一共也就四米宽而已。

    看着许瑾瑜一脸警惕戒备的样子,陈元昭心里好笑不已。

    他若是真的有心,这点距离算什么?眨眨眼就到她身边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清楚的看到陈元昭眼底的笑意,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可笑。很快收起了戒备的样子,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,故作镇定的说道:“要怎么对付小邹氏,我心里确实已经有了计划。不过。现在时机还没到。等时机来了。我自会将全盘的计划都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还是不够信任他啊!

    陈元昭迅速的皱了皱眉,此次却没再说什么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许瑾瑜暗暗松口气。

    难得见一回面。她也不愿意两人总是争吵。

    默然片刻,陈元昭忽的问道:“小邹氏和纪泽有私情,她暗中算计你婚前失贞,令你不得不嫁给纪泽。你成亲后就有了身孕。后来生下了儿子。那个儿子,真的是你生的吗?”

    许瑾瑜惊讶于陈元昭的敏锐缜密。不答反问:“你很介意这个问题?”

    说不介意是骗人的。

    “果然不是。”陈元昭眸光一闪,声音轻松了几分:“我之前就在想,如果是你的亲生儿子,你就算顾念着孩子。也不会希望纪家满门被斩......孩子既然不是你生的,难不成是小邹氏生的?”

    许瑾瑜见他猜出了真相,也不再隐瞒。点了点头:“你猜的没错,孩子是小邹氏的。当年她怀了身孕。迫不及待的算计我嫁到侯府。用我当幌子来遮掩她有孕,她假借着有病在田庄里住了半年多,等孩子出生之后才回府。那个孩子我只见过几面,就被抱到了她的屋子里养着......”

    对那个孩子,她早已没了什么印象。

    镌刻在记忆里的,是纪泽看着孩子爱怜的眼神,还有小邹氏隐含着轻蔑的得意的目光。

    她恨小邹氏纪泽入骨,对那个名义上的儿子谈不上爱恨,却也绝没什么怜惜之情。隐忍八年,大仇得报,纪家满门被斩,那个孩子也死于刀下。

    说起这些,许瑾瑜神色很平静,平静的近乎漠然。

    陈元昭凝视着许瑾瑜,久久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许瑾瑜抬起眼眸,低声问道:“陈元昭,你是不是觉得我心肠冷硬无情?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也下得了手,并且,我从未有一天后悔过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深深的看着许瑾瑜:“小邹氏和纪泽害得你家破

    人亡,你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。若论冷硬无情,你怎能及得上我。我领兵上阵,令出如山,从不留活口。死在斩风刀下的亡魂不知有多少。你若是见了战场上的我是何等模样,只怕要对我退避三舍。”

    “阿瑜,不用再试探我了。不管你有多少阴暗的过往,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,我都要娶你!我也绝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!”

    许瑾瑜被动的看着他炽烈专注的眼眸,心神激荡不休。

    他哪里是冷漠如冰,内心分明藏着一团燃烧的火焰。

    离的远些,只觉得冰冷逼人。靠的近了,才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温度。

    “阿瑜,”陈元昭轻轻唤道,眼睛专注的看着她,张开双臂:“过来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宛如中了蛊一般,身不由己的走上前,投入他的怀抱。

    柔软的身体依偎进怀抱,陈元昭只觉得心底的空虚都被填满了。宛如荒芜的田野上开出了绚烂的花朵......

    陈元昭情难自禁的俯下头,急切又霸道的吻住她柔软的红唇。

    他的动作并不熟稔,甚至有些笨拙,渴切的在她唇上啄吻。许瑾瑜对这样的亲密同样生疏,眼眸闭的紧紧的,仰着绯红的俏脸,笨拙的迎合着。

    陈元昭渐渐难以满足,舌尖抵开她的唇,探入她的唇内,急切而热情。

    她被这样的亲密惊到了,低低的喘息一声,却无力推开他......也不想推开他。

    唇舌交缠,相濡以沫,两颗心俱都跳的飞快,隔着胸膛渐渐有了共同的节奏。

    不知多久,陈元昭才稍稍抬起头,额头抵着她的额头。

    许瑾瑜急促的呼吸着,脸颊一片潮红,眼眸半睁半闭。看在陈元昭的眼中,说不出的娇美动人。

    陈元昭心底又开始骚动起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忽的睁开眼,咬了咬嘴唇,红着脸说道:“你......你身体明明没问题,为什么别人会传言你身患隐疾?”

    第二百零六章 秘密

    两人贴的这么近,许瑾瑜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。脸热心跳之余,藏在心底的疑问很自然的问出了口。

    当看到陈元昭略有些扭曲的俊脸后,许瑾瑜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。不由得一阵羞愧。身为一个端庄守礼的闺秀千金,怎么可以问这种问题......

    不过,问都问了,此时再懊恼也没用了。

    于是,许瑾瑜又厚颜追问了一遍:“这样的传言是谁传出去的?”

    陈元昭扭曲的俊脸很快恢复如常,淡淡应道:“是我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:“......”

    “身患隐疾是假的,但是我不近女色厌恶女子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生平第一次向别人解释留言的由来:“我从十岁起进了军营,之后一直在军营生活。回府少之又少,身边也从不要丫鬟伺候。母亲心中担忧,在我十六岁那年特意挑了几个如花似玉的丫鬟‘伺候’我。被我全部撵了出去。母亲既生气又无奈,府里也有了流言。我索性命人将这些流言传出府,很快就传遍了京城。”

    “之后,母亲有意为我操持亲事,被我拒绝了。我又暗中对父亲禀明心意,只愿领兵打仗,不想早早成家。父亲应了下来,这几年,一直没再提起亲事。”

    流言也愈演愈烈,几乎人尽皆知。

    许瑾瑜忍不住说道:“你前世一直孤身一人,没有成亲。这是为什么?”

    陈元昭淡淡应道:“没遇到令我心动的女子,我自是不想成亲。”

    真的是这么简单吗?

    许瑾瑜微微蹙眉,思索了片刻,然后抬眼看向陈元昭:“原因肯定不止这一个!”

    陈元昭眸光一闪。既不承认也不否认。

    “男女成亲大多是盲婚哑嫁,成亲前没见过面的比比皆是。如你所说的,那这世上不知要有多少人孤独终老。”许瑾瑜言辞犀利,一针见血:“你一直不肯成亲,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眼中闪着惊讶。

    早知道许瑾瑜心细如发聪慧过人,可此刻,他还是被她的敏锐惊住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密切的留意陈元昭的神色变化。见他神色微变。便知道自己猜中了:“这个理由,是不是安国公有关?”

    陈元昭全身一震,锐利的目光紧紧的锁住她的双眸:“你到底知道了什么?”

    许瑾瑜坦然道:“我什么也不知道。只是觉得其中颇有些蹊跷,暗中想了几回。想来想去,总觉得和安国公脱不了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明明你才是嫡子,却迟迟没请封世子。我记得。前世你死的时候,安国公世子的位置依然未定。这未免太反常了!安国公偏宠你庶出的兄长。偏心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。陈元白确实优秀出色,可比起你来还是有所不如。我实在想不出,为什么安国公会这般偏心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许瑾瑜径自说了下去:“安国公不止是偏宠庶子,而且宠爱妾室。和你母亲的感情十分冷淡形同陌路。可我总觉得不对劲,就算夫妻不睦,也不至于对你这个嫡子如此冷淡疏远。这其中。到底有什么秘密?”

    陈元昭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,避重就轻的应道:“我和父亲确实生疏淡漠。不过。他也不会特意针对我,你不用忧心......”

    “陈元昭!”许瑾瑜打断了陈元昭:“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。我若是嫁给你,夫妻一体,你在安国公府里地位尴尬,我又该何去何从?面对困境我不怕,可我不能一直被瞒在鼓里。”

    “两人相处,贵在坦诚。我的一切你都知晓,你的一切对我来说却是茫然未知。这对我来说太不公平。也足可以说明你从头至尾根本没把我放在心里。所以不愿让我知悉你的秘密!”

    一句比一句犀利!

    陈元昭神色有些难看。

    无言的沉默蔓延开来,空气渐渐变的冷凝。两人的身体依然依偎在一起,却早已没了之前的旖旎缠绵。

    许瑾瑜紧紧的盯着陈元昭,坚持要一个答案。

    半晌,陈元昭才缓缓张口道:“我确实有一个极大的秘密。这个秘密......事关我的身世,前世我也一直懵懂不知。直到临死前才知道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一惊,陡然动容:“和你身世有关?这话是什么意思?莫非,你根本不是安国公的亲生儿子?”

    陈元昭的眼中闪过痛苦,僵硬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一脸的错愕和不敢置信,楞了许久,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陈元昭竟然不是安国公的血脉!

    怪不得安国公对他冷淡疏远,怪不得安国公迟迟不肯请封世子,怪不得安国公对他的亲事漠不关心......

    等等!

    “你母亲和别的男子私通生下了你,安国公怎么肯咽下这口气?”许瑾瑜敏锐的抓住了最要紧的一点:“而且一忍就是这么多年?”

    安国公大可以揭露此事,休妻另娶。何必顶着这个绿油油的帽子一过就是二十年!

    不对,是二十多年。前世直到安国公府满门被斩,陈元昭的身世也未曾披露过。也就是说,安国公至死都没说出这个秘密!

    这也太匪夷所思了!

    稍微有点血性的男人,都忍不下这口气!

    陈元昭眼中闪过讥削:“这口闷气,他不忍也得忍。”

    短短一句话,却透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。

    许瑾瑜脑海中闪过一个惊人的念头,声音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:“他不得不忍气吞声,是不是因为......你的亲生父亲太过尊贵,他根本不敢声张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看着许瑾瑜,点了点头。神色莫测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中泛起惊涛骇浪,头脑一片混乱,那个念头却愈发清晰。

    她似喃喃自语的低声道:“你的母亲暗中和皇上私通,然后生了你。安国公明知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,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,还得尽力遮掩。否则,一旦传出皇上和臣妻私通的丑闻。皇上就会颜面扫地。皇上一怒。安国公府上下都会性命不保!”

    陈元昭没吭声,算是默认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虽然猜中了事实,却全然没有半点欢喜。一张俏脸不自觉的绷紧了,脑海中一片混乱。

    老天!

    陈元昭竟然是皇上的儿子!也就是说,他真正的身份,远比现在更尊贵!

    只可惜。他的身份根本见不得光。

    安国公绝不会宣扬出去,安国公夫人不守妇德。绝不敢随意透露此事。皇上对他大概是有几分愧疚和怜惜的,所以对他格外的偏爱些。他不过二十岁,就能统领神卫营,这显然和皇上的偏爱不无关系......

    “所以。你前世在宫中身亡,不是什么谋逆,而是因为叶皇后和楚王知道你的身世。”许瑾瑜依旧震惊。混乱的思绪却渐渐清明:“他们除掉你,是不愿留下任何后患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这段回忆痛苦不堪。是陈元昭心底最深最痛的伤疤,现在提起,依然如撕裂般痛苦:“叶皇后一直知道我的身世,她一面示弱拉拢,利用我为楚王出力,一面暗中提防我。等楚王继位之后,立刻就对我下了毒手。”

    “我毫无提防,那一天像往常一样进了皇宫。没想到,等着我的是重重御林军的包围和无数利箭。我虽带了一些侍卫,却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。很快,我身边的人都死了,我也身中数箭。我心中实在不甘,临死前怒喊着楚王的名讳......”

    楚王知道他必死无疑,终于现身。

    那个文弱秀气敦厚总亲热的喊着“表哥”的少年,已经长成了青年,穿着龙袍,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奄奄一息的他。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和他从未见过的阴狠。

    然后,楚王蹲下身子,在他耳边低语:“陈元昭,你要怪就怪你娘,不守妇道勾引我父皇生了你。我岂能留你苟活于世!”

    一切终于有了答案!

    他在震惊愤怒和不甘在闭上了眼。

    再次睁开眼,他骇然发现自己竟在二十岁的这一年活了过来。或许,是老天爷也不忍见他含恨而终,所以给了他重来一回的机会。

    叶皇后,楚王,他一个都不会放过!

    在有能力报仇之前,他会一直隐忍不发,暗中积蓄力量。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,有了前世的记忆,他应对太子秦王楚王等人并不算吃力。

    然而,并不是所有事都在他掌握之中。

    许瑾瑜就是那个意外,也是他重生后最大的惊喜。

    “......阿瑜,我前世不愿成亲,是因为我厌恶女子,厌恶男女情爱。”陈元昭终于吐露心声:“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,却一直都清楚母亲对父亲不忠。”

    今天听到的隐秘实在超乎想象。

    许瑾瑜震惊的几乎快麻木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看似镇定,实则情绪激动,手下不自觉的用力,她被紧紧的搂着,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“我年幼时,母亲常带我入宫。每次进宫,总能见到皇上。皇上对我格外温和,对母亲也格外的不一样。他们以为我年幼懵懂,在我面前不免放纵了一些,时有眉目传情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面色沉凝,眼中满是厌弃:“父亲和母亲冷淡疏远,从不同寝。母亲看似处于劣势,父亲却不敢对她怎么样,颇有些忍气吞声的意味。我口中不说,心里却渐渐明白,这是因为母亲和皇上暗中私通,父亲愤怒却又无可奈何。”

    “我自幼早慧早熟,八岁的时候已经懂事了,渐渐不愿随母亲进宫。母亲不知道我的心思,依然带着我进了宫。那一回,我悄悄的躲了起来,然后亲眼看到了母亲和皇上在一起......”

    许瑾瑜听的惊心动魄,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:“什么都看到了么?”

    陈元昭眼中闪过痛楚,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这段往事,在一个八岁孩子的心里烙印下刻骨铭心的印记,永生难忘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阵恻然,伸出胳膊,主动的搂住了他。似乎这样的举动,能稍稍慰藉陈元昭。

    陈元昭沉浸在往事中,目光幽暗,声音低沉:“回府之后,我大病了一场。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肯亲近女子,甚至不肯要丫鬟伺候!”

    “我打从心底里厌恶母亲,同情父亲。父亲待我冷淡,我心里只觉得难过,却从没有怨恨。身为一个男人,遭受这样的屈辱,父亲厌弃母亲不喜欢我,也是难免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努力习武,只希望能令父亲高兴,多给我一些关爱。可惜,不管我怎么做父亲都不会多看我一眼。他的眼里只有大哥陈元白。他会耐心的教大哥读书写字,他会带着大哥出去踏春游玩,而我,想进父亲的书房,都要小心翼翼的恳求。唯恐看到父亲眼中的冷淡和厌恶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肯成亲,一来是厌恶男女情爱,二来也是想借此让父亲高兴些。他不希望我做这个世子,我索性就将这个位置让给陈元白。我一日不娶妻生子,父亲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不请封世子。”

    遥想起当年渴望父爱却从未受过关注的自己,陈元昭扯了扯唇角,眼中满是自嘲。

    许瑾瑜听着这番话,脑海中忽的出现了这样一幕。

    俊美温和的男子细心教导长子读书习字,父慈子孝其乐融融。年幼的男孩站在远处,渴望着亲近,却又没勇气靠近......

    那就是年少时的陈元昭吗?

    背负着母亲不守妇德的痛苦,遥望渴盼着不可得的父爱......

    长辈之间的情爱恩怨纠葛不清,真正品尝到这份苦果的却是年幼的陈元昭!陈元昭自十岁起就毅然离开侯府去了军营,不止是为了建功立业,更多的是想逃开这令他痛苦的一切吧!

    相比起陈元昭,她要幸福多了。至少,她有真心疼爱她的兄长和母亲,还有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。

    当陈元昭低头,伸手抚上她的脸庞,她才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第二百零七章 誓言

    今日之前,在她的心里,陈元昭冷厉无情,性情冷漠。

    他说倾心于她,单方面的决定了要娶她。她对他也是有好感的,可那份好感远远没到心动的地步。答应了要嫁给他,有大半原因是为了许徵的安危。

    直到此刻,陈元昭在她面前敞开心扉,袒露阴暗痛苦的过往。原本觉得有些陌生的陈元昭,忽然变的清晰,深深的镌刻进了心底......

    男人多因美色生爱,女子却更易因怜生爱。

    “傻丫头,这都是以前的事了。有什么好哭的。”陈元昭故作轻快的说着,心里却缓缓注入一股暖流。

    这就是被人心疼的感觉吗?

    对他来说,这种感觉既奇异又陌生,却又美妙极了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能这么对你。”许瑾瑜声音哽咽:“你母亲犯下的错,和你有什么关系。你何其无辜!”

    “以前我不知自己的身世,曾为他的疏远淡漠伤心难过。”陈元昭的声音淡淡的,听不出情绪起伏:“不过,重生以后,我倒是半点都不恨他了。”

    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妻子不贞的羞辱,更不用说还生下了别的男人的儿子。安国公却硬生生的忍了二十年。他甚至不敢对他们母子有半点唐突,只能用冷漠疏远掩饰心中的愤怒。

    说起来,也不过是个可怜又可鄙的男人。

    陈元昭低头,略有些笨拙的为许瑾瑜拭去眼角的泪水:“他对我的亲事百般阻挠,无非是不想将世子之位传给我。我已经对他明言,我一定要娶你过门,世子之位我会就此放弃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看着陈元昭。

    两人近在咫尺。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面容,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决然。

    一个女子一生中能遇见这样一个男人,是何等的幸运?

    许瑾瑜,你何德何能,竟拥有他的爱。

    许瑾瑜从未像此刻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意。她听见自己轻柔又坚决的说道:“纵然前路坎坷,我也会与你携手并肩同行!同生共死,不离不弃!”

    陈元昭全身一震。黑眸闪出异彩。

    他生平最厌弃不屑所谓的誓言。

    然而。此时此刻,浓浓的感动和情意在心里奔涌不休,一串话几乎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:“阿瑜。我陈元昭对天立誓。此生,我永不负你!如违此誓,就让我永远不能报仇雪恨,含恨九泉之下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脸颊绯红。不知是因为激动抑或是情动。

    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起,两颗心隔着彼此的胸膛跳动。越来越近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在屋子里待了这么久,怎么还没出来?

    初夏守在门外等了许久,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。

    虽说陈将军有意娶小姐,毕竟还没正式定亲。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总是不妥。君子不欺暗室,只不过,左看右看陈某人也不像是这样的“君子”......

    初夏正准备去敲门。

    另一扇门忽的开了。芸香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初夏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:“芸香,你替含玉看过嗓子了么?她的嗓子还能不能治好?”

    芸香素来是八风不动的模样。此时也不例外,淡淡说道:“含玉被灌的是一碗毒哑嗓子的药,可惜我不知道那碗药的具体配方,一时也配不出对症的解药来。只能先试试再说。到底能不能治好,还要看含玉的运道如何。”

    初夏听着一阵揪心。

    含玉以前在威宁侯府何等风光。人人敬畏三分!现在却是遍体鳞伤无比凄凉。

    由此可见,跟对了主子是何等重要的事情!

    初夏为自己庆幸不已,她陪伴着小姐长大,和小姐情同姐妹。小姐最是疼她,在她面前从不摆什么主子的架子,有什么好吃的或是好看的衣料,一定会想着给她留一份。

    芸香抬头看了高大冷肃的男子一眼,脸庞微微泛红,很快又恢复如常。

    初夏在一旁浮想联翩,自是没留意到这一幕。

    “芸香,”周聪主动喊了一声:“你过来,我有事吩咐你。”

    芸香压抑着心里泛起的涟漪,恭敬的走上前来听令。

    周聪是陈元昭身边的侍卫统领,所有侍卫和暗卫都要听从周聪的号令。

    芸香和周勇都是暗卫中的佼佼者,周勇是十个暗卫队长之一。因为暗卫中女子极少,擅长制毒解毒的更是绝无仅有,芸香的地位比周勇也不遑多让。

    周聪当时派了周勇和芸香去威宁侯府,颇有些大材小用之嫌。不过,陈元昭未置一词,显然是默许了周聪的安排。

    周聪比陈元昭年长两岁,身材高大壮实,腰际佩戴着长刀,一张脸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,虽然不算俊美,却也足以吸引女子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不知周统领有何吩咐。”芸香大胆的飞速看了周聪一眼。

    周聪似没留意到芸香的异样,淡淡的吩咐道:“如今周勇留在侯府,邹家那边便以你为首。你一定要加倍留心保护许小姐,若是出了半点纰漏,我为你是问!”

    芸香敛容应道:“是,属下谨遵周统领的命令,绝不敢有半点懈怠。”

    周聪嗯了一声,不再多说。

    芸香心里隐隐有些失望。难得见一回面,周聪实在太吝啬了,只和她说了这么两句......一转头,却见初夏睁着一双好奇的杏眼兴致勃勃的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芸香脸上一热,故作镇定的问道:“初夏,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初夏笑嘻嘻的应道:“芸香,我从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呢!”

    芸香一怔:“什么模样?”

    初夏眨眨眼,促狭的摆出了一个恭敬中隐含着激动的表情:“就是这个模样嘛!既激动欢喜,又偏要装的一本正经!”

    芸香:“......”

    周聪神色不动,眼里却多了几分笑意。不动声色的打量初夏一眼。

    俏丽活泼,明媚可爱。怪不得周聪那小子心心念念不忘。上次传信回来的时候,甚至厚着脸皮央求自己在将军面前为他的亲事求情......

    这小子的眼光果然不错!

    初夏看了看天,鼓起勇气去敲了门:“小姐,时候不早了,我们该启程回去了。不然,天黑前可就回不了府了。太太和少爷都会担心。”

    过了片刻。门开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神色还算镇定。一张嫣红的散发出异样光彩的俏脸却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。还有略显红肿的嘴唇......

    初夏不知想到了什么,脸庞微微泛红:“小姐,我们该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嗯了一声。转头对陈元昭说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淡淡说道:“我送你一程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又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......明明没说什么出格的话,也没什么暧昧的眼神交流,可就是让一旁的众人觉得自己很多余!

    周聪打量陈元昭一眼,见他唇角微扬目光柔和。心里惊叹不已。

    遇到许瑾瑜,陈元昭这块千年不化的寒冰。终于也融化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上了马车后,初夏一个劲儿的盯着许瑾瑜看。

    许瑾瑜被看的浑身不自在,嗔怪的白了初夏一眼:“总这么看我做什么。天天在我身边,还没看够么?”

    初夏俏皮地笑道:“奴婢天天在小姐身边。当然是看惯的。不过,小姐今日格外好看。奴婢想多看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这倒不是成心打趣。

    许瑾瑜本就生的极美,可那份美是温婉沉静的。如同美玉一般,含蓄不张扬。此时的许瑾瑜。全身上下却散发出笔墨难描的神采。

    就像一潭静止不动的水,忽的化成了清泉汩汩流淌,美的灵动明媚。

    许瑾瑜此时满心甜意,听着初夏欢快的话语愈发甜丝丝的。不过,她脸皮一向薄,被初夏这么打趣两句无妨,可芸香还在一旁,就有些不自在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迅速的扯开话题:“芸香,你替含玉诊断过了,含玉的嗓子能治好么?”

    芸香将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:“......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治好含玉。大概就是八成左右!而且,就算能再次张口说话,嗓音也会受不小的影响,不可能完全恢复。”

    “有八成的把握也不错了。”许瑾瑜叹道:“能重新张口说话,总比口不能言要强的多。想来含玉是不会计较的。”

    如果没有人出手相救,含玉这辈子就彻底毁了。

    想到躺在床上奄

    奄一息的含玉,初夏忍不住叹道:“侯夫人也太狠辣无情了。含玉怎么说也是她的贴身丫鬟,贴身伺候她几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就算犯了错,也不至于用这么不堪的手段对付含玉吧!”

    将含玉毒哑,废了右手,打的半死不活,又卖进了最低等的窑子里......手段如此毒辣,让人不寒而栗!

    小邹氏对嫡亲的姨侄女都毫不留情,又怎么会怜惜一个丫鬟的性命。

    许瑾瑜想到小邹氏,眼中闪过冷意。

    “小姐,奴婢能遇到你这样的主子,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。”初夏由衷的说道:“如果还有来生,奴婢还要做你的丫鬟,永远伺候你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听着这样的话,心里却一阵酸涩。

    前世修来的福气么?

    在前世,初夏陪着她被软禁在府里,后来又去了田庄,最后更是代她赴死。她这个主子懦弱无用,护不住身边的人,反而连累的初夏尸骨无存......

    今生她和许徵的命运依然风雨飘摇,以后嫁给陈元昭,即将面临的是更险恶的敌人。一个不慎,就是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初夏跟在她身边,算哪门子的福气?

    许瑾瑜凝视着初夏,心里默默的想着。

    初夏,若有来生,我希望你不要再做丫鬟了。

    投胎到一个富裕之家,做一个衣食无忧的闺阁少女。长大后嫁得良人,幸福终老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陈元昭一直送到了邹家的巷子外,才停下了,然后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。

    那目光,神情而专注,深邃而动人。佳人远去,似乎将陈元昭的一颗心也带走了......以上数句,纯属周聪脑补。

    事实当然没那么夸张,陈元昭除了脸部线条稍微柔和一点之外,和往常无异。就算心里思绪翻腾,面上也绝不会流露出来。

    马车走了之后,陈元昭便调转马头,向秦王府疾驰而去。周聪立刻收敛心神,扬鞭策马,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到了秦王府时,天色将晚。

    秦王府门客幕僚众多,秦王平日又最喜设宴,用夜夜笙歌来形容也不为过。

    陈元昭手握重病,极得圣眷,幼时常出入皇宫,和秦王十分熟悉。秦王广交朝臣,自然不会漏了陈元昭。只可惜,发十次帖子,陈元昭也未必肯来一回。

    也因此,当秦王听说陈元昭也来赴酒宴的时候,既惊又喜。立刻亲自出来相迎。

    “子熙!”

    秦王没穿朝服,只穿了一身暗色锦袍,神采奕奕,朗声笑道:“真没想到,你今天居然也赏脸来了。本王实在高兴。”

    边说边拉起陈元昭的手,一起并肩同行。

    这也是秦王笼络示好的手段之一。不知内情的人见了秦王这般平易近人热情示好,不受宠若惊才怪。

    陈元昭最不喜肢体接触,别的男人还能忍一忍,好男风的秦王却令他打从心底觉得恶心。

    陈元昭果断的抽回了手,扯了扯唇角道:“我不惯和人握手,请殿下见谅。”

    秦王一愣,倒也没怎么恼怒。

    陈元昭是出了名的怪癖。从来不近女色,不喜和男子握手也不算什么了。更何况,他偏好的是许徵那样的俊秀少年,对陈元昭这种高大冷峻型的不感兴趣......

    这些念头迅速在秦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。

    秦王笑容自若的和陈元昭并肩同行。陈元昭冷不丁的问了句:“今晚的酒宴,玉堂来了吗?”

    秦王笑容一顿,眼中的尴尬一闪而过,咳嗽一声应道:“玉堂这些日子身体抱恙,告假几日在府里静养。我不忍惊扰,便没发帖子给他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似笑非笑的看了秦王一眼,意味深长的应道:“哦?原来玉堂竟然病了。殿下可知道,玉堂生了什么病?”

    秦王:“.....”

    第二百零八章 密谈

    秦王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目光,掩饰的清了清嗓子:“到底生了什么病,本王也不太清楚。

    陈元昭从善如流的接口:“原来殿下也不知情。玉堂自小身体就好,平日连风寒也是极少的。这回怎么就病了!不如我们两个明日一起去探望玉堂如何?”

    秦王脱口而出:“不用去了!”

    纪泽肯定还在气头上,他这个始作俑者实在没脸去威宁侯府。

    陈元昭疑惑的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秦王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反应有些突兀。纪泽是他嫡亲的表弟,平日来往频繁密切。如今纪泽“生病”,他表现的无动于衷确实有些不妥......

    “本王的意思是,玉堂既是在病中静养,必然不喜人登门打扰。”秦王有些生硬的解释:“等他身体好了,本王再邀他来赴宴。”

    说这话的时候,秦王心里愈发心虚。

    他自命潇洒风流,猎尽男女美色。可这回却着实不一样。

    经过那天晚上的事......他和纪泽之间实在尴尬。

    当然了,“吃亏”的人是纪泽,纪泽羞愤交加也是必然的。对他来说倒是没太大影响。只是最近提不起什么“兴致”。一时也没想好要怎么对付许徵,索性暂时将此事放到了一旁。

    陈元昭频频提起纪泽,那一晚的记忆便又蜂拥而来。

    陈元昭瞄了面色变幻不定的秦王一眼,心中哂然冷笑。随意的扯开话题:“不知殿下今日请了哪些客人来?”

    陈元昭不再提起纪泽,秦王顿时松了口气,展颜笑道:“今日宴请的都是军中将领,都是你熟悉的。晖堂兄也来了。”

    秦王口中的晖堂兄,正是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慕容晖!

    秦王平日最好结交文臣,现在又开始拉拢武将......司马昭之心,路人皆知!

    陈元昭眸光一闪,淡淡说道:“那我今晚倒是来对了!”

    秦王又是一阵朗声大笑:“你难得肯赴本王的酒宴,今晚务必要乘兴而来尽兴而归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扯了扯唇角。他极少笑。这样的表情便已经是难得的敷衍客气了。秦王清楚他的脾气,也不放在心上。一路说笑着进了正堂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今日来赴宴的,果然大多是军中将领。

    大燕朝文武并重,文官殚精竭虑打理朝务。武将善战骁勇保家卫国。自来文武相轻,在朝堂上互别苗头也不稀奇。

    年老一辈的武将以安国公的爵位最高。不过,安国公是朝野有名的绣花枕头,从未领兵出征,堪称京城勋贵纨绔里的第一人。军中最有声望的是威宁侯。威宁侯领边军驻守边关。算起来近十年没回过京城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接任了神卫营统领一职之后,治军严格,令出必行,打了几场胜仗,平定过几次匪乱,声名鹊起。俨然成了年轻一辈将领中的领军人物。

    不过,陈元昭冷漠不近人情也是出了名的。平日大多待在军营,从不热衷应酬。也因此,当陈元昭露面的时候,引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哗然。

    众人一一上前来寒暄。其中有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。面容英俊,唇角含笑,气度不凡,正是慕容晖。

    陈元昭今日心情显然不错,竟没有露出半点不耐,和众人点头示意。

    慕容晖和陈元昭私交还算不错,笑着打趣道:“子熙今日怎么有心情来赴酒宴,莫非是终身大事有了着落,兴致才这般高昂?”

    话一出口,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陈元昭不近女色可是赫赫有名。安国公夫人为他的亲事几乎愁白了头。可陈元昭却半点成亲的意思都没有。这些事在场的人谁不知道?

    慕容晖这么说,分明是有意拿陈元昭开玩笑。

    谁也没想到,陈元昭竟一本正经的回答了这个问题:“你猜的没错。”

    没错?

    什么没错?

    众人都是一愣,再仔细咂摸这句话。顿时不淡定了,七嘴八舌的鼓噪起来:“这么说来,陈将军是真的要成亲了?”

    “不知陈将军的心上人是谁?莫非就是那位许家小姐?”

    “除了那位许家小姐还能是谁?”

    “陈将军成亲大喜,可别忘了发喜帖给我们。”

    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说的异常热闹。

    陈元昭素来冷冰冰的不喜说话,别人见了他自动三缄其口。今日陈元昭却出奇的好脾气有耐心。甚至扯了扯唇角说道:“好,到时候我自会一一发喜帖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秦王看着这一幕,笑容却渐渐收敛。

    陈元昭不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,更不会随意张口损了许家小姐的闺誉。看来,陈元昭是真的有意迎娶许瑾瑜。陈元昭一旦娶了许瑾瑜,许徵就成了陈元昭的舅兄。

    多了这一层关系,他还怎么对许徵下手?

    再一深想,陈元昭平日极少赴酒宴,偏偏今晚应邀而来。又在众人面前坦诚和许家的关系,显然不是无意为之......

    秦王心中思索惊疑,面上自是不会流露出来,笑着招呼众人入席。

    美酒佳肴如流水般源源不断,酒过三巡,丝竹乐声响起,美貌的舞姬翩翩起舞助兴。众人一边饮酒一边谈笑作乐,气氛自是融洽热闹。

    陈元昭和慕容晖同坐一席,慕容晖颇为健谈,陈元昭和他相熟,坐在一起时不时的聊上几句。

    “这几日玉堂一直告假不出,听说是病了。”慕容晖关切的问道:“子熙,你可知道玉堂生了什么病?”

    陈元昭眸光一闪,随口应道:“此事我也不清楚。”

    慕容晖不疑有他,笑着说道:“玉堂平日身体极佳,没想到这一病就是几天。也罢,等他病好了我再喊他出来喝酒。到时候你也来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慕容晖故意调笑:“平日喊你出来一回,你总是推辞不肯来,现在倒是随和多了。人逢喜事精神爽,此话果然不假。”

    陈元昭果然是心情极好,听了也不恼,只扯了扯唇角。举起了酒杯。

    宾主尽欢,酒宴到了子时才散。

    秦王亲自送了众人出府,陈元昭却留了下来:“我有些重要的话,想和殿下私下说。不知殿下是否方便?”

    秦王似是早有预料。并不惊讶:“正好本王也有事想问你,你随本王到书房来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秦王府的书房是一个独立的院落,秦王平日召集幕僚门客商议事情都在这里。书房外有重重侍卫看守,别说一个人,就算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。

    秦王摒退了所有人。诺大的书房里只有秦王和陈元昭。

    秦王注视着陈元昭,缓缓张口问道:“子熙,你今日不止是为了赴酒宴而来吧!”

    陈元昭淡淡应道:“殿下英明。我今天其实是特地为了许徵而来。”半点都没绕弯子,直截了当的挑明了来意。

    果然如此!

    秦王不动声色的说道:“子熙此言实在令人费解。许徵考中了解元,声名鹊起,前程似锦,正是春风得意少年时。本王也确实欣赏许徵,有意将他拢到本王麾下。不过,若是他不情愿,本王也绝不会强人所难。你说的特地为他而来。不知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陈元昭眸光微闪,唇角似笑非笑:“这里只有我和殿下两人,今日所说的话也绝不会传进他人耳中。殿下不必诸多顾忌,有话不妨明说。”

    秦王笑容如常:“本王刚才说的,正是心中所想。倒是你,说话含糊其辞,令人惊疑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殿下不肯明说,那我就斗胆放肆一回,有话直说了。”陈元昭神色淡然,说出口的话却如石破天惊:“我知道殿下不止喜欢美人。更喜美少年。许徵年少出众,俊秀无双,也怪不得殿下对他动了心思......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口,秦王面色陡然变了。

    他喜好男风的事十分隐秘。就连皇上太子等人也不知情。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无几,都是秦王真正的心腹。

    陈元昭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?

    他对许徵的心意,陈元昭又是怎么知道的?

    陈元昭无视秦王难看的面色,自顾自的说了下去:“......这是殿下的隐秘,原本我不该过问。可我对许瑾瑜倾心,想娶她为妻。将来许徵就是我的舅兄。希望殿下看在我的颜面上。放过许徵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殿下点头同意,我一定承殿下这份人情,将来必有回报。”

    秦王的面色沉了下来,目光闪烁不定。

    不管陈元昭是从哪儿得知这个隐秘,总之,陈元昭知悉此事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!眼下再恼羞成怒也没什么用处,还不如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......

    他当然舍不下许徵。

    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,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来,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令他心动的少年,那份强烈的渴切,甚至令他自己也觉得惊讶。即使是算计不成被许徵算计了一回,也没能让他厌弃死心。对许徵,他是志在必得!

    可万万没想到,陈元昭竟知道了此事,还亲自张口相求。

    陈元昭手握重兵骁勇善战,被视为年轻武将中的第一人,在军中威望极高。将来必然会成为武将中的领袖人物。若是能拉拢陈元昭为己所用,争夺储君之位顿时多了一大助力。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。

    答应了陈元昭,就意味着要放弃许徵。

    孰轻孰重,其实根本不用犹豫。可秦王偏偏就犹豫了。

    换了别人,秦王还可以先敷衍过去,利用完甩手扔掉,鱼与熊掌两者兼得。可陈元昭却不是普通之辈,不能等闲轻忽。

    张口拒绝陈元昭,更是不智之举。如果惹怒了陈元昭,陈元昭大可以暗中将他喜好男风的秘密禀报给父皇知道,父皇心中一定会对他很失望。失去了父皇的欢心,他再想争夺储君之位,无疑是痴人说梦。

    即使不能拉拢陈元昭,也不宜树这样的强敌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秦王沉着脸,许久都没说话。

    陈元昭也不着急,耐心的在一旁等着。

    终于,秦王张口打破了沉默:“你的母亲和皇后娘娘是嫡亲的姐妹,你和太子是表兄弟。我如何能相信你会全心助我?”

    这么诱人的鱼饵,秦王果然心动了。

    陈元昭心中暗暗冷笑,面上却不露声色,淡淡说道:“我陈元昭岂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,殿下应该很清楚我的脾气。说出口的话,就一定做到,绝不会反悔。”

    这话颇有些狂妄骄傲,不过,由陈元昭口中说来却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就连秦王也不得不承认,陈元昭确实有骄傲自信的资本。

    不过,单单只这几句话,并不能完全打消秦王心里的顾虑:“你一言九鼎,本王自是深信不疑。不过,本王心里实在奇怪。只为了一个许徵,你就甘愿放弃辅佐太子,转而投向本王?”

    陈元昭神色不变:“太子性情平庸,比殿下相差甚远。我愿辅佐殿下成就大业。他日殿下登基,成为一代名君,我愿做殿下臣子,为殿下效力。”

    秦王听着这番话,神色稍微缓和:“子熙,你确实是有心投靠本王?”

    “殿下如果不信,我愿对天发誓。”陈元昭神色一肃,沉声立下誓言:“从今日起,我陈元昭便以殿下马首是瞻。暗中全力辅佐殿下登上储君之位。如违此誓,就让我死后无颜见陈家列祖列宗!”

    反正他不是陈家血脉,见不见陈家祖宗都无妨。

    秦王听陈元昭发这样的毒誓,立刻动容了:“何必发这样的毒誓,本王岂有不相信你的道理。只要你全心辅佐本王,本王也绝不会亏待你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又道:“至于许徵......本王只是赏识他的才学,对他并无别的想法。你大可以放宽心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殿下!”陈元昭拱手道谢。

    两人心中各怀所思,面上却十分融洽相得。

    密谈至半夜,陈元昭才张口告辞。秦王亲自送陈元昭出了府。

    待陈元昭走后,秦王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,面色阴沉,眼里满是阴霾。

    第二百零九章 来客

    隔日上午,许瑾瑜收到了陈元昭命人传来的消息。

    “昨天夜里,我已和秦王达成口头约定,秦王答应放过许徵。此言不能尽信,叮嘱许徵要多加小心。短期之内许徵安全无忧。”

    短短几句话,许瑾瑜翻来覆去看了数次,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了地。

    秦王的承诺未必是心甘情愿的,或许是打着登基之后再和陈元昭翻脸的主意。不过,至少眼前这一难关是度过去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去了许徵的院子。

    兄妹两个的院子紧挨在一起,只隔了一道墙,几步就到了。

    许徵正专注的低头写着文章 ,听到推门声,头也不抬的笑道:“妹妹,还没到午时,你怎么就来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潜心读书,一心准备来年的春闱。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之外极少出书房,每天晚上读书都要至半夜。许瑾瑜劝不动他,索性也不再劝了,每日精心的照顾他的衣食起居。一天三顿定时到书房来叫许徵吃饭。也因此,许徵才会这般调笑一句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道:“不到午时,我就不能来了么?”

    许徵放下手里的书本,含笑抬头看向许瑾瑜:“谁说你不能来了。我看书看的累了,你来的正好,我和你说话顺便休息片刻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抿唇一笑,走上前,将手里的纸条给了许徵。

    许徵匆匆看了一遍,眼睛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大哥,秦王既是在陈元昭面前承诺过了,在登基之前应该不会对你再动什么心思。一两年之内都无大碍了。”许瑾瑜的眼中满是欣慰。

    许徵点点头:“日后的事日后再说,现在也不必时时忧心。”冷不丁的又问道:“你昨天去看含玉。是不是遇到陈元昭了?”

    许瑾瑜:“......”

    许瑾瑜倏忽红了俏脸,心虚的不敢和许徵对视。

    这副样子,无疑是默认了。

    许徵心里有些不快,当然了,这不快主要是针对那个无孔不入的陈某人的:“你们两个虽然彼此有情,毕竟还没定下亲事。瓜田李下总该避嫌。万一亲事不成,身为女子可就大大吃亏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没勇气辩解。更没勇气告诉许徵。昨天她着实是吃了不少亏......

    许徵到底心疼许瑾瑜,舍不得令她尴尬,立刻又放缓了语气:“以后他若是想见你。让他正经的登门拜访,我总不会拦着他见你。”

    当然了,见上一面无妨,想独处门都没有。

    没成亲之前。绝不能让妹妹被占了便宜。

    许瑾瑜乖乖的应下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午后,邹家老宅来了访客。

    “什么?妧表姐来了?”许瑾瑜又惊又喜。

    初夏笑着应道:“是啊。太太正陪着李二少奶奶说话呢!太太打发人过来请小姐过去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应了一声,忙起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两人隔了多日没见,此刻见面格外欢喜。邹氏知道她们两个素来交好,见了面肯定有些体己话要说。起身笑道:“你们两个说说话,我就不在这里陪着了,也免得你们说话不自在。”

    待邹氏走后。许瑾瑜拉着纪妧的手,上下打量几眼。笑着打趣道:“妧表姐,你的肚子还没显怀么?”

    纪妧抿唇一笑:“还不到三个月,孕相自是不显。”

    “怀孕不到三个月,胎相还不稳,应该在府里安心静养。怎么还特意坐马车过来了。”许瑾瑜关切的嗔道。

    纪妧笑容一敛:“我听闻大哥身体有恙,今日特地回府探望大哥。这才知道你们从侯府搬了出来。所以特地过来探望你们。”

    今天回侯府,纪妧听闻许家母子搬走,着实惊讶。原本住的好好的,怎么忽然就搬走了?这其中必然有些隐情。

    问纪妤,纪妤一脸茫然什么也不知道。问纪泽,纪泽沉着脸一言不发。至于小邹氏那边,纪妧连问都没问,索性到邹家来问个究竟。

    “是下人成心怠慢你们?还是在背地里说三道四的?所以你们才特意搬了出来?”纪妧皱着眉头问道。

    许瑾瑜应道:“这倒没有。在侯府借住这么久,侯府里的下人从未怠慢过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为什么?”纪妧追问道:“是不是三妹和你闹了什么不愉快?”

    “我和妤表妹相处的很融洽,没什么不愉快。”许瑾瑜迅速说道:“妧表姐,你别多心了。没什么特别的原因。大哥考中了解元,接下来一心读书,准备春闱。我们总不能一直借住在侯府,所以就搬出了侯府,住到了邹家老宅来。因为时间匆忙,没来得及先告知你一声。也怪不得你这般惊讶。”

    纪妧聪慧敏锐,不是区区几句话就能糊弄得了的。

    不过,许瑾瑜已经这么说了,她也不便再追根问底,轻叹一声道:“罢了,既是已经搬出来了,多说也无益。以后别忘了常走动来往。我日后肚子渐渐显怀,就不便出府来找你了......”

    “那就换我去李家探望你。”许瑾瑜飞快的接口。

    纪妧哑然失笑,心里的些许遗憾不快尽数散去:“好,以后可别忘了常来看我。”
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笑,很有默契的将这个话题搁下不提,转而说起了闲话。

    自从纪妧出嫁之后,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。偶尔见面,身边也有许多人。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般独处闲聊了,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兴之所至随口闲谈,自然轻松愉悦。

    纪妧渐渐将话题扯到了纪泽的身上:“......今天我回府探望大哥,问及大哥的病情,大哥不肯细说,脸色也不好看。还冲我发了几句脾气。”

    对心高气傲的纪泽来说,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大概是刻骨铭心的耻辱。根本不愿别人问起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中暗暗冷笑,口中安慰纪妧道:“世子卧病

    在床,心情不佳也是难免的,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    纪妧轻叹一声:“近来纪家真是诸多不顺。大嫂动了胎气在静养,大哥生了病,就连母亲这几日也身体不适......”

    小邹氏病了?

    许瑾瑜眸光一闪,有意无意的追问了一句:“妧表姐。姨母生了什么病?”

    纪妧对小邹氏没什么深厚的感情。提起她的病情也没见多少忧色:“我今天回去,见母亲面色不佳清减了许多,便问了几句。母亲说是受了寒气。这几天胃口不佳。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,母亲闻到饭菜味道就变了脸色,草草吃了几口就恶心欲吐。看来是病的不轻......”

    闻到饭菜味道就变了脸色?

    草草吃了几口就恶心欲吐?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动,一个模糊的念头陡然闪过脑海。

    今生因为她的重生。许多事情都受了影响。莫非,小邹氏比前世提前几个月怀上了身孕?

    “......母亲下午要请大夫来诊脉。我本想留下陪一陪母亲。不过,她却说没什么大碍。又说我身体有孕,不宜操劳,让我早些回府。我吃了午饭之后。索性就来找你了。”纪妧没留意到许瑾瑜神色间的异样,将今日回府的事情一一道来。

    “父亲到边关已有十年,一个月寄一封家书回来。父亲走的时候。三妹还是个三岁的孩童,大概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。这么多年来。府里的事一直由母亲撑着,她也实在辛苦。我和她感情虽不亲近,却也盼着她身体康健。”

    说到后来,纪妧忍不住长叹一声:“大哥病好了就要入宫当值,府里只剩下母亲大嫂和三妹。一个病着,一个养胎,都不宜操心。三妹年龄倒是不小了,偏又是个浮躁冒失的性子,根本担当不起府里的琐事。实在令人发愁。”

    如果许家母子还住在侯府里就好了。至少还能帮着打理府中的琐事。现在许家人已经搬出侯府,纪妧自然不好提起这些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只当没听出纪妧语气中的遗憾,笑着安抚道:“姨母身子一向好,偶感风寒,只要休息几日也就好了,妧表姐不用忧心。”

    但愿如此了!纪妧扯了扯唇角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临近傍晚时分,纪妧才回了李府。

    “都这么晚了,你怎么也不留妧姐儿吃了晚饭再走。”邹氏低声嗔道。

    许瑾瑜解释道:“妧表姐身孕不满三个月,孕相还不稳。我若是留了她晚饭,她就得赶着夜色回李家,天黑坐马车多有不便。所以我就没留晚饭。”

    邹氏听了之后连连点头:“你说的有道理。怀孕的妇人最是娇贵,还是别赶夜路的好。”

    说来惭愧,若轮处事仔细,她这个当娘的还不及女儿。

    许瑾瑜满心惦记的却是另一桩事:“娘,我今日听妧表姐说了,姨母这几日身体有恙。我们也该携了礼物登门探望才是。”

    邹氏听到小邹氏生病一事,倒没觉得心疼。姐妹之间的情分,早在得知小邹氏有心算计自己一双儿女时消弭殆尽了。如今她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憎恨和愤怒。

    不过,既然没撕破脸,亲戚间应有的走动和礼数是不可少的。

    “我们备些礼物,明天去侯府一趟。”邹氏略一思忖,便做了决定:“将此事告诉徵儿一声吧!让他也跟着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却说道:“姨母生病,我们去探望就行了。大哥去了也不便多问,不免尴尬。再说了,大哥近来闭门苦读,不愿出门,还是别打扰他了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心胸狭窄锱铢必较,又对纪泽恋奸情深。知道了纪泽被算计羞辱,不恨许徵入骨才是怪事。

    许徵还在别在小邹氏面前露面的好。免得小邹氏一个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来!

    邹氏没太大主见,听许瑾瑜这么一说,又觉得颇有道理,点点头应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邹氏命赵管家准备礼物,登门探望小邹氏。

    赵管家当年得邹夫人器重,才做了管家一职。赵管家感激邹夫人,对邹氏忠心耿耿。虽然邹氏出嫁多年,依然称呼一声大小姐。

    至于庶出的小邹氏,赵管家却是不以为然的。虽然小邹氏嫁的门好亲事,身份地位远远胜过邹氏,可在赵管家的眼里,只尊嫡出的大小姐。

    赵管家为小邹氏准备了既得体又不算隆重的礼物。

    许瑾瑜听着赵管家禀报时,不由得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年老又忠心的赵管家,真是耿直的可爱。

    “赵管家,”许瑾瑜陡然生出一个主意来,含笑说道:“姨母生病胃口不佳,我想带些鲜美开胃的食物登门,聊表心意。今日厨房里可有鱼虾之类的?”

    赵管家笑着应道:“说来巧了,今日厨房采买的管事正好买了一篓活虾回来。活蹦乱跳的十分新鲜。不知瑜小姐打算怎么带过去?”

    带新鲜的活虾登门探病,显然不太妥当。

    许瑾瑜微微一笑:“有鲜虾就好,我身边的芸香最擅厨艺,让她去厨房,以鲜虾为原料做一道鲜香可口的菜肴,放在食盒里带过去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吩咐芸香一声。

    芸香领命去了厨房。

    邹氏觉得此举有些费事。

    侯府里什么好吃的没有?而且,就算带了食物登门,小邹氏也未必肯吃。不过,见女儿兴致勃勃的,邹氏也不忍心浇冷水了。

    芸香心灵手巧动作利索,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一道菜肴,装好放进精美的食盒里。

    邹氏领着许瑾瑜坐上马车,临近正午时才到了威宁侯府。门房管事见了邹氏母女,颇为热情,一边打发人给小邹氏送信,一边亲自领着她们进了府。

    只隔了几天,再进威宁侯府,心情截然不同。邹氏心里是否唏嘘不得而知,许瑾瑜心中却是感慨万千。

    这里对她来说,是一个充满了痛苦阴暗回忆的牢笼。如今,费尽心思终于逃脱了出去。今天重回威宁侯府,当然不止是探望小邹氏那么简单。更重要的是要确定小邹氏是否怀了身孕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心中默默盘算着,和邹氏很快就到了汀兰院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章 “有恙”

    到了汀兰院的院门口,一个俏丽苗条的丫鬟含笑而立,盈盈行礼:“奴婢给太太表小姐请安。

    这个丫鬟叫含黛,显然是取代了含玉的位置。

    许瑾瑜对含黛并不陌生。

    小邹氏当年一次买进府十几个丫鬟,名字都是以含字开头。容貌最出挑性子最伶俐的是含玉,面相忠厚善于伪装的是含翠。这个含黛容貌稍逊含玉,是小邹氏身边的二等丫鬟,平日负责做些端茶送水的事。含玉“暴病身亡”之后,小邹氏便让含黛接替了含玉,做了一等丫鬟。

    常年在小邹氏身边伺候,虽然不如含玉那般知悉小邹氏和纪泽之间的私情,不过,隐隐约约的也能察觉出些微不对劲。含翠被杖毙,含玉突如其来的病亡,令小邹氏身边的丫鬟们人人自危。

    含黛被提拔做了大丫鬟,惊喜是有的,更多的却是惶恐和忐忑。唯恐行步差池,一个不慎,含翠含玉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啊!

    含黛见了许瑾瑜母女,比往日格外的殷勤了几分。扬着笑脸,领着许瑾瑜母女进了内堂里坐下。

    等了片刻,小邹氏却迟迟不见踪影。

    “姨母可是真的病了?”许瑾瑜温和的问道。

    含黛恭敬的应道:“夫人身子偶感风寒,这些日子虚弱无力胃口不佳,昨日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。大夫开了药方,夫人今天喝了药之后就睡下了。听闻太太和表小姐来探望,夫人十分高兴,正在梳妆。还请太太和表小姐稍后片刻。”

    这个含黛,既伶俐又善于逢迎,唯一不及含玉的,就是话稍稍多了一些。含玉骤然“身亡”,小邹氏匆忙间也只得提拔了含黛。

    许瑾瑜有意探听小邹氏的近况,不动声色的套起含黛的话来:“大夫替姨母诊脉后,只说姨母是受了风寒么?有没有其他的症状?”

    含黛略一迟疑,才应道:“其他的症状倒是没有。”

    当然有。

    哪有受了风寒却频频呕吐的。尤其是闻到饭菜味就恶心欲吐,实在不对劲......这些念头在含黛心里一闪而过,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。

    许瑾瑜从含黛一闪而逝的迟疑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

    小邹氏的“病情”果然不同寻常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等了片刻,小邹氏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邹氏忙起身迎上去。握住小邹氏的手,一脸关切的问道:“妹妹,昨日妧姐儿登门来做客,说起你身体有恙。我听了心里实在着急,今天特地来看你。你现在身子可好些了?”

    小邹氏确实清瘦了一些。面色也略显苍白憔悴。敷了脂粉也遮不住。

    许瑾瑜也走了过来:“是啊,我娘听闻姨母身子不适,担心的一夜都没睡好呢!”

    假惺惺!

    小邹氏心中冷哼一声,面上却挤出笑容应道:“我不过是感染了些风寒,休息几日就好了。倒是劳烦你们惦记了。”

    看到邹氏和许瑾瑜,不免就要想起许徵。一想到许徵,就会情不自禁的想到受了屈辱的纪泽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暗暗咬牙。现在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,暂且忍耐,等待最佳时机再动手。

    许家母子三人一个也逃不掉!

    “你们回了邹家,住的可还习惯么?”小邹氏收拾心情。挤出笑容问道。

    邹氏笑道:“我住的是当年没出嫁时的院子,一切还维持着当年的样子,住起来自是没什么不习惯的。就是我心中总惦记着你,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叹道:“姐姐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。这半年多习惯了和你朝夕相伴,你这一走,我这心里空落落的,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。你今日回来看我,我心里不知多高兴呢!我这就吩咐一声,让妤姐儿和小顾氏到汀兰院来。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,人多也热闹些。”

    “妤姐儿来倒是无妨。小顾氏还是算了吧!”邹氏说道:“她动了胎气。还是卧床静养的好,不宜走动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不以为意的笑道:“她在床上躺了几天,安胎的药也喝了不少。不过是走上几步,能费多少力气。”

    说到底。就是看顾采蘋不顺眼,不想让顾采蘋舒坦就是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这般坚持,邹氏也不好再说什么,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小邹氏吩咐一声,两个丫鬟领命退下,各自去了浅云居和清芷院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很快。纪妤和顾采蘋便来了。

    隔了几日没见,乍见之下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亲热。

    许瑾瑜和纪妤寒暄了几句,又看向顾采蘋:“表嫂,昨日听闻你动了胎气在静养,我一直为你忧心。今天一看,你的气色果然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只是略显清瘦,顾采蘋却是结结实实地瘦了一圈,肚子微微隆起,衣裙穿的颇为宽松。脸上脂粉未施,颇为憔悴。

    顾采蘋这几天过的浑浑噩噩,一想到纪泽当日的横眉冷对恶言相向,就满心的苦楚。当着众人的面又不便流露出来,勉强笑道:“多谢瑾表妹关心,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迅速的瞄了顾采蘋隆起的肚子一眼,眼中的怨毒一闪而过,快的令人捕捉不及。很快又换成假惺惺的笑容:“世子那天是一时愤怒失言,你不用耿耿于怀,若是因此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,可就追悔莫及了。”

    顾采蘋垂头,应了声是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中一阵快意。又瞄了顾采蘋的肚子一眼。

    一切都如之前所想,实在是太妙了!

    这件事暂时还不能告诉纪泽,等过些日子再说也不迟。

    小邹氏正想着,耳边响起了许瑾瑜温润悦耳的声音:“姨母,我听妧表姐说你近来胃口不佳,今日来的时候,特意命芸香做了些吃食带来给姨母尝尝。也算是我的小小心意,还望姨母笑纳。”

    边说边从芸香的手里接过食盒,顺手打开,呈到了小邹氏面前。

    还没来得及看清食盒里放的是什么。一股异常鲜美的香味便飘了出来。

    小邹氏闻到这股香味,面色却微微一变。那鲜美的香气在她闻来,却是淡淡的腥气。胃里顿时翻动不休,隐隐作呕。

    小邹氏暗道不妙。

    这几天都是独自一人吃饭。想吐也只有身边的丫鬟看见,无人敢多说。今日这么多人都在,她若是当众吐出来就糟了.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强自按捺住想吐的冲动,硬生生的挤出笑容:“瑾娘真是有心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看着小邹氏陡然苍白难看的脸色,心里畅快之极。故意将食盒又凑的更近了一些,十分殷勤的笑道:“姨母若是不嫌弃,现在就尝尝如何?”

    小邹氏胃里翻腾的更厉害了,勉强应道:“菜肴凉了滋味不佳,等拿到厨房重新蒸热了再拿过来......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胃中一阵翻江倒海。

    小邹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,用手捂着嘴快速的跑了出去。含黛等人都是一惊,慌忙追了出去。

    众人都被小邹氏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,一时反应不及,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只有许瑾瑜心中了然。小邹氏果然是怀了身孕。而且孕吐反应十分严重,虾肉没吃到口,才闻一闻就受不了了。

    “妹妹不是说感染了风寒么?”邹氏满心的疑惑:“风寒之症也会有不思饮食闻了虾味都想吐的症状么?”

    这也太奇怪了!

    当然了,邹氏再怎么疑心,也没有联想到身孕上去。威宁侯在边关十年,从未回过京城。小邹氏无异于守活寡,怎么可能有身孕。

    邹氏没联想到身孕,待字闺中的纪妤就更不可能想到这些了,一脸担忧着急:“我先过去看看母亲。”说完便小跑出了内堂。

    顾采蘋到底是在孕中,对呕吐这类事情十分敏感。不过。顾采蘋的念头刚一生起,立刻又自觉荒谬可笑。

    公公常年不在京城,婆婆独守空房,断然不可能怀孕。肯定是因为风寒之症带起了肠胃虚弱......嗯。一定是这样!

    顾采蘋将这个荒唐的念头赶出脑海,只听许瑾瑜自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:“都是我思虑不周,带什么不好,偏偏带了鲜虾来。姨母身子不适,哪里闻得下鱼虾的气味。”

    顾采蘋心里又是一动,下意识的接了句:“说起来。我前两个月也闻不得半点鱼虾腥气。”话一出口,惊觉失言,忙又改口道:“瞧瞧我这张嘴,说话实在欠妥当。怎么能将婆婆的病症和我相提并论。”

    这种不过脑子的话,要是传到小邹氏的耳中,小邹氏不勃然大怒才是怪事。

    许瑾瑜冲顾采蘋笑了一笑:“表嫂也是一时情急失言,料想姨母绝不会怪罪。再说了,姨母这闻不得鱼虾腥气的样子,也确实令人费解。”

    意味深长的笑容,似有所指的话语,令顾采蘋心里又是一动。

    许瑾瑜冷眼旁观,知道多疑善嫉的顾采蘋已经起了疑心,也不再多说,很快将话题扯了开去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纪妤匆匆赶到的时候,小邹氏早已将早上勉强吃下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,面色异常苍白。

    “娘,你怎么样了?”纪妤一脸焦虑搀扶住小邹氏,口中恨恨说道:“昨天请来的那个大夫哪里是什么京城名医,分明就是名不副实的庸医。”

    明明已经开了药方,小邹氏却丝毫没有好转。不是庸医是什么!

    如果是那个大夫在场,只怕要大喊数声冤枉!他来倒是来了,可小邹氏压根就没让他诊脉,对外的说辞和开的药方都是小邹氏授意的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不愿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纪妤看见,皱眉道:“行了,我没什么事。你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。先回去陪着你姨母她们,我休息片刻再过去。”

    纪妤放心不下,还要说什么,小邹氏已经瞪了过来:“还不快去!”

    纪妤委屈极了。她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看,明明是一番孝心苦心,可小邹氏半点都不领情,还凶巴巴的骂她!

    纪妤红着眼眶走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此时正难受,哪里还有心情顾及纪妤的感受:“含黛,扶着我回房休息。”

    含黛楞了一愣,下意识的问了一句:“许太太和表小姐还在内堂呢!夫人就这么回房休息么?”

    小邹氏听的一肚子火气,怒瞪含黛一眼:“我要做什么,还要你来教训不成?”

    含黛被骂的灰头土脸,哪里还敢再吭声,乖乖的搀扶着小邹氏回房休息。

    到了此刻,小邹氏才惦记起含玉的好来。

    含玉素来伶俐,凡事看在眼里从不多舌,又善于揣摩她的心思,用着顺手顺心。含黛比起含玉可要差的远了。只可惜含玉起了异心留不得了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的心思在含玉身上打个转,迅速的又转移到许瑾瑜的身上。

    许瑾瑜今日登门,竟带了虾肉来......是无意之举还是有心为之?

    不,不可能是成心的!

    她月事迟了些日子,又频频不适呕吐,这才敢确定自己是有了身孕。此事她连纪泽都瞒在鼓里,身边伺候的下人也绝不敢胡乱猜疑。许瑾瑜绝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内情。

    今天的事,一定只是个意外的巧合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休息了片刻,缓过劲来之后,小邹氏强打起精神重又去了内堂。

    许瑾瑜一脸歉然的迎了过来,搀扶住小邹氏的胳膊:“姨母,真是对不住。都怪我自作主张,带了食盒来,惹得姨母不适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面容真挚,表情诚恳,十分自责。

    小邹氏密切留意之下,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,最后一丝疑虑尽去,扯了扯唇角道:“这也怪不得你。你也是一片好心。”

    “姨母不怪我就好。”许瑾瑜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邹氏顾采蘋也各自凑过来安抚了几句,至于纪妤,还在为刚才挨骂一事耿耿于怀,坐在一旁生着闷气。

    小邹氏也没放在心上。

    纪妤自小就是这个坏脾气,动辄为了点小事生气,不用多哄,一会儿自然就会好了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一章 脉脉(一)

    午饭的菜肴十分清淡,几乎看不到鱼肉。

    饶是如此,小邹氏还是没半点胃口,勉强吃了几口。在感到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时,忙搁了筷子,提前离了席。

    邹氏心里不免又是一阵诧异,草草吃了一些也停下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已经确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,也没兴致多逗留了。暂且先容小邹氏暗中窃喜一阵子。等过上几个月,自然有小邹氏哭都哭不出来的那一天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凑到邹氏耳边,低声道:“娘,姨母身子不适,表嫂也不宜多操劳,我们还是别叨扰了。早些离开,让她们早些休息。”

    邹氏深以为然,很快便向小邹氏辞别。

    小邹氏挽留了几句,见邹氏去意坚决,便不再多说。因为身体虚弱不便送行,让含黛代为送邹氏母女出府。

    回程的马车上,邹氏忍不住嘟哝了几句:“你姨母这病症真是蹊跷,吃了没几口就会恶心想吐。吐过了精神立刻恢复如常。哪里像是生病,简直就像是......”

    邹氏说到这儿,便不肯再说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中了然,面上却是无辜懵懂的表情:“就像是什么?”

    邹氏掩饰的笑了笑:“没什么。可能是你姨母的肠胃太虚弱了,吃不下什么。我们不说这些了。你整日待在家里若是觉得闷,不妨去李家探望妧姐儿。有交好的也可以请到邹家来做客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很配合的转移话题:“我正想和娘商议一声,我打算过几日邀请曹姐姐来登门做客。”

    邹氏含笑应了:“曹家小姐知书达理性情温柔,和你颇为相投。你不妨和她来往,结为闺中密友。”

    若是能娶回来做儿媳,和许瑾瑜成为姑嫂是再好不过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对邹氏的心思一清二楚。闻言笑着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以前住在威宁侯府多有不便,一直没邀曹萦登门做客。到了邹家倒是方便多了,还能制造些机会,让许徵和曹萦见面说话什么的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两天后,许瑾瑜命人送了帖子到曹家。

    曹萦很快就应了帖子,到了邹家来做客。

    “曹姐姐,”许瑾瑜拉起曹萦的手。亲昵又热情:“你今日倒是来的早。”

    穿着一身浅蓝衣裙的曹萦抿唇一笑。清丽动人:“你发了请帖邀我登门做客,我岂有不来的道理。总不能让你一尝我当日久等客不至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哑然失笑:“曹姐姐上次还说不怪我了,原来一直耿耿于怀。以后我可不敢再有类似的举动了。免得你放在一起算总账,我可吃不消。”
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笑,携手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曹萦细细打量一番,笑着赞道:“这院子虽然不大。却收拾的颇为雅致整洁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虽然不如威宁侯府的引嫣阁宽敞。可我住着倒是格外自在舒适韩娱之2015最新章 节。”许瑾瑜笑着接过话茬:“威宁侯府再好,毕竟不是久留之地。这里是我的外祖家,长住倒是无妨。以后随时来找我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曹萦歉然的笑了笑:“我平日喜静不喜动,甚少出门。如今我年龄又不小了。父亲母亲不准我常出门。”

    曹萦比许瑾瑜年长,虚岁已经十六,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确实不宜再随意出门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动。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道:“曹姐姐,你的亲事定了么?”

    曹萦俏脸微红。摇了摇头:“这两年常有人登门提亲,不过,父亲母亲舍不得我早早出嫁,一律推拒

    了。”

    曹家书香门第声名极佳,曹萦才貌出众,想和曹家结儿女亲事的自然不会少。曹大人心疼爱女,一心想多留她两年再出阁。

    许瑾瑜试探着问道:“曹姐姐,这里没有外人只有我们两个,我们说些私密的悄悄话。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?”

    曹萦一怔,脑海中迅速的掠过一张俊秀斯文的少年脸孔,俏脸一红,羞涩的说道:“终身大事,当然要听父母之命。哪有自己相中的道理......”

    就是有中意的,也绝不好意思张口承认。

    许瑾瑜见曹萦羞臊的不肯说,也不追问,悄声说道:“其实,我倒是已经有了中意的男子。”

    曹萦顿时抛开了羞怯,好奇的问道:“你说的是陈元昭么?”

    陈元昭英雄救美之后,又对许瑾瑜频频示好。那一天在叶家的表现,更是令人难忘。

    提起陈元昭,许瑾瑜心里涌起丝丝甜意,如玉般白皙的脸颊漾起动人的红晕,轻轻的嗯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陈元昭对你有情,你对他有意,若是能结成眷属,诚然是世上最美好的事。”曹萦由衷的笑道,笑容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艳羡之意。

    时下大多盲婚哑嫁。成亲前见过自己的未来丈夫已经算是幸运的事了,像许瑾瑜这般和陈元昭情意相投的实在少见,让人不得不羡慕。

    更令曹萦羡慕的,是许瑾瑜勇于承认心中情意的勇气。

    换了是她......心中虽然偷偷恋慕着那个少年,却绝没有诉之于口的勇气。

    许瑾瑜脸皮薄,换在平日绝不会主动提起此事。今天特意提起,自然是有用意的:“你父母都很疼爱你,若是你有了中意的男子,也不妨私下告诉他们一声。或许就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。”

    曹萦羞的满脸通红,却没吭声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知她听进去了,也不再多说。这种事不宜多说,点到即止就好。以曹萦的聪慧,自然能猜出她的用意。

    初夏笑吟吟的来禀报:“小姐,少爷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露出会心的笑意:“知道了,让大哥直接进来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她之前让人送了口信给许徵。由此也足可以看出,许徵对曹萦颇有些好感。不然,许徵绝不会主动过来......

    曹萦听说许徵要来了,一颗芳心如小鹿乱撞,俏脸不自觉的发热。

    许瑾瑜看在眼里,也不出言打趣,免得曹萦脸皮薄害臊。

    很快,许徵便出现在两人面前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二章 脉脉(二)

    许徵最喜竹青色,身上穿的衣服大多是竹青色,今日也不例外。热门

    许瑾瑜巧施妙手,在袖口和领口处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暗纹,映衬的许徵清俊无双。

    近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,许徵的改变也是显而易见的旧爱晚成,宝贝别闹了!。些许浮躁之气全部散去,转而内敛蕴秀,一双清亮的眼眸多了几分深邃平和。

    “许徵见过曹小姐。”许徵微笑着行了平辈礼。

    曹萦的目光和许徵稍稍一触,便微红着脸垂了眼睑:“许公子多礼了。”

    算起来,这一双少年男女只见过寥寥几回,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。不过,对彼此的印象都是极好的。

    行了礼之后,许徵一时也不知该和曹萦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许瑾瑜见许徵略显手足无措的样子,心中不禁暗暗好笑。许徵平日冷静自信,到了心仪的少女面前却显得局促起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善解人意的为许徵解围:“大哥,我今日特意邀曹姐姐登门来做客,打算领着曹姐姐在园子里转上一转。你若是有空,不妨一起来。”

    许徵立刻应道:“当然有空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抿着嘴角,眼里盛满了笑意。

    曹萦俏脸上的红晕更深了,心里却涌起微妙的欢喜来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邹家的园子不算太大,和威宁侯府的园子比起来,约莫只有三分之一的大小。

    园子里种了不少花草树木,眼下已是深秋,落叶瑟瑟,天气微凉,没太多美景可赏。起舞电子书不过,在有心人眼中,落叶凋零的秋景也是极美的。

    许徵走在许瑾瑜的身侧,和许瑾瑜说话时,目光可以正大光明的掠过许瑾瑜身侧的清丽少女,:“妹妹。我许久没听你抚过琴了。今日难得有兴致,不如让人把琴搬到园子里来,弹上一曲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欣然应了,又对曹萦笑道:“曹姐姐。你的诗词和书法我都领教过了。今日和我切磋一番琴艺如何?”

    曹萦含笑应道:“许妹妹有这份雅兴,我奉陪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吩咐下去,初夏和芸香很快搬了琴过来,安置在树下。

    “曹姐姐,我先献丑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坐到琴前。一连串流畅的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。琴音一改往日的悠远平和,欢快而动听。

    曹萦不仅擅长诗词书画,琴艺也十分高超,聆听片刻便微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的琴艺颇为高妙,不在诗词之下。

    许徵很自然的靠近了一些,和曹萦并肩而立:“妹妹久未弹琴,琴艺倒是没怎么生疏。”刻意压低了声音,以免惊扰了许瑾瑜弹琴。

    这么一来,曹萦得再靠近一些竖长耳朵,才能听清许徵在说什么:“许妹妹的琴艺确实极好。还有诗词书画。俱都出类拔萃。”

    许徵的眼中闪过身为兄长的骄傲自得:“这些不过是平日消遣,她最擅长的是女红刺绣。”

    曹萦由衷的叹道:“许妹妹实在优秀出色,足以令一众自以为是的名门闺秀自叹弗如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疼妹如命,听到曹萦盛赞许瑾瑜,心里自是高兴,笑着说道:“她生性喜静,捧着一本书可以坐一个时辰,若是拿着绣花针,能坐上半天。平日如非必要,极少出府走动。我时常忧心她性子孤僻。交不到闺中好友。今日知道你登门来做客,我心中真的很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是个好兄长乾坤剑神。”曹萦笑着赞了一句。

    许徵不以为意的笑了一笑:“父亲早亡,只剩下母亲和我们兄妹相依为命。我这个做兄长的,多疼妹妹一些也是应该的。

    曹萦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许徵一眼。正巧许徵也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两人四目相触,心中俱是一阵微妙的悸动,迅速的各自移开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看似专注弹琴,其实一直在留心许徵和曹萦的动静。见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低语,各自眼中含笑,心里颇为欢喜。

    许瑾瑜将一首欢快的琴曲反复弹奏了几次。

    许徵和曹萦竟然都浑然不察。在淙淙的琴声里柔声细语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琴声终于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自嘲:“久未弹琴,手法生疏了不说,手指也禁不住长时间的操劳。弹了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半个时辰?

    竟然已经弹这么久了么?

    她一直和许徵在说话,竟没留意到许瑾瑜一直在反复弹同一首琴曲。

    曹萦有些羞窘,故作镇定的笑道:“接下来你休息,换我弹半个时辰的琴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俏皮的眨眨眼:“也好,那我就静候佳音了。”

    曹萦收敛心神,缓步走到琴边坐下,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拨琴弦。琴音如溪水潺潺,流畅悦耳。

    行家一出手,高低立见。

    许瑾瑜倾听片刻,忍不住低声赞道:“曹姐姐的琴艺胜我一筹。”

    许徵难得的公正了一回:“曹小姐的琴艺确实略胜你一些。听的出至少苦练过七八年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有些泛酸了。

    换在以前,在许徵眼里,她这个妹妹十全十美,样样都胜过别人。现在有了心上人,她这个妹妹也没以前那么宝贝了......

    “不过,这样比较对你不公平。”许徵又迅速说道:“你虽然琴棋书画样样都有涉及,真正精通擅长的却是刺绣。若是让曹小姐和你比一比绣艺,她肯定远远比不上你。”

    听许徵这么说,许瑾瑜心里顿时愉快多了。

    曹萦弹琴时十分专注,微垂着的俏脸更显文雅清秀,身姿优雅动人。许徵默默的凝视着抚琴的少女,十六年未动过的少年心荡漾不休。

    许瑾瑜压低的声音悄悄传进耳中:“大哥,你喜欢曹姐姐么?”

    许徵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,顿时面红耳赤,心慌意乱,却没吭声。

    没张口否认,自然也就是默认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得到意料中的答案,心里既欢喜,又有些微的怅然低落。

    大哥有了心上人。以后在他的心里,最重要的那个人,再也不是她这个妹妹了......

    此时此刻,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她和陈元昭情意相许时许徵心里的酸楚滋味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三章 牵线

    曹萦专注的弹着琴,自是没留意许徵兄妹在窃窃私语什么。

    “曹姐姐才学出众,兰心慧质,温柔可人,大哥若是真的喜欢她,可得早些筹谋提亲的事。别被别人抢了先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很快调整了心情,低声说道:“我之前问过曹姐姐了,曹大人和曹夫人已经开始为她操持亲事了。”

    以曹家的家世和曹萦的才貌,不愁找不到佳婿。许徵既是中意曹萦,就得早些去提亲。

    许徵听了此话,却略一踌躇。

    许瑾瑜一眼就看出了许徵的顾虑:“大哥,你是不是担心曹家不答应这门亲事?”

    许徵点点头,神色有些暗淡。

    论才学相貌性情,他不输给任何人。许家的家世和曹家却相差颇远,登门提亲,曹家怎么可能答应?

    “不试一试,怎么知道就不行。”许瑾瑜倒是颇为乐观:“曹大人和曹夫人都是心疼女儿的,或许并不介意门第之别。只要曹姐姐中意你,他们或许就会应允。”

    许徵默然不语,神色间却有几分动容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又轻笑道:“你既是有这份心意,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娘和我就行了。等过了今天,我就和娘商议去曹家提亲的事......”

    正说着,琴声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立刻住了嘴。

    曹萦笑盈盈的起身,半开玩笑的嗔道:“我这么用心的弹琴,你们两个都没凝神听,实在有些过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俏皮地笑道:“曹姐姐这么说可就冤枉我和大哥了。我们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聆听悦耳的琴音,半刻都没舍得失神呢!不信你问问大哥,他刚才看你的时候,连眼睛都没眨过。”

    曹萦心里一跳,迅速的抬眸看了许徵一眼。却见许徵窘迫的红了脸,心头一点甜意,迅速的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有意为许徵制造机会,扯了扯许徵的衣袖:“大哥。我和曹姐姐都弹琴给你听,你总该投桃报李吧!”

    许徵定定神笑道:“早知道你不肯放过我。我这就让人取我的竹笛来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徵自幼学过琴艺,不过更喜欢吹笛。许翰特意聘请了一位擅长竹笛的乐师教许徵吹笛。许徵学了三年,便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

    许徵平心静气。将翠绿的竹笛放到唇边,轻轻吹奏,优美的笛声悠然响起。

    曹萦既喜书画,又喜音律。闻之顿时动容了,一脸的惊叹:“许公子的吹笛之艺实在高妙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看着曹萦。若有所指的笑道:“大哥不止擅长吹笛,书画更是一绝。好学上进,诚恳待人,也不知哪家的女子有幸能嫁给他,做我的大嫂。”

    曹萦一颗芳心怦然乱跳,没勇气和许瑾瑜对视:“许公子才貌人品千里无一,将来必然会娶得佳妇,琴瑟和睦。”

    只听许瑾瑜轻轻地叹了一声:“大哥什么都好,只是父亲早亡,我们许家门第不显。只怕会耽搁了他的终身大事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又意味深长的说道:“时下结亲最讲究门当户对。如今大哥有了中意的女子,想登门提亲,却又担心女方嫌弃家世低微不肯允诺。曹姐姐,依你看,我们该不该登门去提亲?”

    曹萦何等聪慧,很快听出了许瑾瑜的言外之意。俏脸早已嫣红一片。

    许瑾瑜分明是在探听她的心意......

    不过,许瑾瑜并未挑明了直说,也就少了尴尬。

    许徵是真的中意她么?还打算去提亲?父亲很欣赏许徵,母亲对许徵的印象也很好。只是不知道是否介意许家的家世......

    曹萦一直没说话。许瑾瑜也不追问,安静的站在一旁,唇角含笑,目光却密切的留意着曹萦的神色变化。

    娶妻当娶贤。许徵若是能娶才貌双全性情温柔的曹萦,自是一桩好亲事。而且,曹大人在朝廷中声誉极隆。许徵若能做曹大人的女婿,秦王碍于曹大人,也会多几分顾忌。

    不管从哪方面来看,这都是一门不可多得的亲事。

    现在就看曹萦的心意和曹家人的心意了......

    笛声悠扬欢快。似一阵春风吹拂进人的心田。

    曹萦咬咬嘴唇,轻声道:“许妹妹,令兄长既是中意对方,自是应该登门提亲。先表露出诚意,才有可能打动女方的家人。”

    说了这番话之后,曹萦羞不可抑的低下头,再也没抬头看过许徵一眼。

    许瑾瑜眼睛一亮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。

    曹萦肯定听懂了她的话意。这样回应,足以显示出曹萦对许徵也有意。

    既是如此,登门提亲也多了几分把握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到了申时正,曹萦向许瑾瑜辞别。

    送走了曹萦之后,许瑾瑜立刻拖着许徵去找邹氏:“娘,大哥有件重要的喜事要和你商议呢!”

    邹氏饶有兴味的“哦”了一声:“徵儿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许徵难得的红了脸,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。

    邹氏哑然失笑:“到底是什么事,怎么说都不好意思说了。瑾娘,你既是知道就直说吧!也免得你大哥扭扭捏捏的不自在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就是许徵不说,邹氏也猜到了几分。

    今日曹萦登门做客,许徵不肯待在书房,主动出来陪着客人......现在张口要说的事,十有八九和曹萦有关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吟吟的看了许徵一眼:“那我就代大哥说好了。大哥对曹姐姐有意,想和娘商议,请人去曹家提亲。”

    邹氏既惊又喜,霍地站起身来:“徵儿,瑾娘说的是真的么?”

    许徵定定神,点了点头:“是,我确实有此意。”

    “太好了!”邹氏高兴的简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了:“我总算盼到这一天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有些无奈的笑道:“娘,你别忙着高兴激动。提亲一事是男方主动,答不答应却在女方。我现在虽有提亲的心意,曹家肯不肯点头还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邹氏喜气洋洋的应道:“不管怎么说,总得先去提亲了才知道曹家是什么反应。”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四章 提亲(一)

    登门提亲,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。

    邹氏高兴激动过后,开始思忖起提亲的事宜来。

    请一个身份贵重的女眷登门去提亲当然是最好的。她多年不在京城,举目无亲,唯一熟悉的只有妹妹小邹氏。不过,这件事万万不能请小邹氏登门。免得小邹氏从中作梗,坏了这门亲事。

    思来想去,也只能请官媒登门了。

    邹氏打定主意之后,便打发赵管家去请官媒。

    赵管家听闻请官媒为许徵说亲,心里十分快慰,特意请了一位能言善道经验丰富的官媒来。

    这个妇人年约三十五六,颇有几分姿色,未语先笑:“妾身姓张,太太称呼一声张氏即可。”

    邹氏和颜悦色的笑道:“张氏,今日我特意请你来,是为了我儿子许徵的亲事。烦请你从中说和,只要亲事说成了,我一定厚礼答谢。”

    张氏笑吟吟的应道:“太太请放行,贵公子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。不知太太想为许公子说一门什么样的亲事?是家世出众的大家闺秀,还是要才貌双全的少女?我手中倒是有些合适的......”

    “人选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邹氏笑道:“我心中已经有了合意的。”

    张氏好奇的问道:“不知太太相中了哪家的姑娘?”

    邹氏答道:“是国子监祭酒曹大人府上的千金。”

    ......什么?

    张氏一惊,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:“就是那位闺名一个萦字的曹家千金?”

    邹氏含笑点头。

    张氏踌躇片刻,才陪笑道:“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,还请许太太听了勿恼。这位曹小姐才貌出众,闻名京城。也怪不得许太太青睐有加。不瞒许太太说。我前两个月还曾替沈大人的二公子到曹家提过亲,曹家当时一口就回绝了......”

    沈大人可是正经的四品官职,沈二公子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少年俊杰,曹家尚且一口回绝。以许家如今的家世,去提亲也只会是无功而返。

    这份媒人谢礼可不是好赚的。

    张氏虽然没把话尽数说出来,神色间却表露无遗。

    邹氏见了也不恼,依旧笑吟吟的说道:“你只管去曹家提亲。曹家若是一口回绝了。我也不会怪你。谢媒礼半点都不会少。”

    张氏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,满脸堆笑的应下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两天后,张氏带着厚礼去了曹家。

    递了名帖之后。等了约莫一炷香时辰,曹夫人笑着出来了。

    张氏忙笑着上前见礼,曹夫人见了张氏有些惊讶,笑着打趣道: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。你这是第三回来了吧!”

    除了为沈大人的二公子提亲外,一年前还来过一回。

    张氏笑道:“一家有女百家求。令千金貌美多才声名赫赫,也不知哪家的儿郎有这个运气娶了回家。我也不绕弯子了,今日我是为许家公子来说和提亲的。”

    曹夫人微笑不语。

    张氏滔滔不绝的说道:“这位许公子全名许徵,今年十六岁。生的俊俏无双,才学出众。今科秋闱考了解元。和曹小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说起来,这位许公子还是曹大人的门生。曹夫人定然也是见过他的。对他的人品才学也该有所了解才是......”

    曹夫人依旧矜持的微笑着,并不多说。

    张氏也不以为意。

    男方登门提亲的时候。女方纵然心里情愿也绝不会流露出来,这是女方应有的矜持。没当面婉言拒绝已经算不错了,说明还有些希望。

    “......今日我代许太太冒昧登门提亲,还请曹夫人看在许家一片诚意的份上多考虑考虑。过几日我再登门来听回音。”

    张氏殷勤的说完之后,便起身告辞。

    曹夫人命身边的管事婆子送了张氏出去,然后转身进了内室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一身浅蓝衣裙的清丽少女倚窗而立,她正垂着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,唇角浮着一丝羞涩的浅浅笑意。

    门被轻轻地推开了。

    曹夫人笑着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曹萦抬眸,轻轻喊了一声:“娘。”

    曹夫人细细打量曹萦几眼,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不舍:“萦儿,今日许家请官媒来提亲了。”

    曹萦俏脸飞起动人的红晕,鼓起勇气问道:“娘,你是怎么回复许家的?”

    “我什么都没说,那个官媒过些日子才会登门来听回音。”曹夫人缓缓说道:“许徵是你爹的门生,我也见过他几回。他相貌人品性情样样出众,也算配得上你。只是早早丧父,如今只有寡母和一个妹妹。论家世,许家实在不算好。若是允了这门亲事,未免委屈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心中思来想去,一时也决断不下,所以先来问问你的心意。这门亲事,你心里可愿意?”

    曹萦羞不可抑,既舍不得摇头,又不好意思点头,红着一张俏脸不吭声。

    曹萦这般模样,曹夫人哪还有不明白的,忍不住笑着叹道:“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!”

    身为母亲,岂能不知道女儿的心思。

    几个月前曹萦在书房偶尔见了许徵之后,就一直念念不忘。后来又和许瑾瑜结交,时不时的提起许徵......

    曹夫人察觉到曹萦的心思之后,也特意细细的观察过许徵两回。

    撇开家世不论,许徵实在是少见的优秀出色,在同龄人中十分出挑。也怪不得自家女儿芳心暗许。

    曹夫人想了片刻说道:“萦儿,终身大事不比寻常,许徵虽好,却门第不显,你嫁给他实在委屈了......”

    曹萦心里一紧,脱口而出道:“娘,我不在意什么家世。”

   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!她只愿和喜欢的男子携手白头!

    曹夫人哑然失笑,声音愈发温柔:“傻丫头,你的心思我岂能不知。不过,这事我总得和你爹商议过后再做决定。只要你爹肯点头,就随了你的心意。你这些日子就别出去走动了。”

    已经谈婚论嫁的女子,确实不宜再出门。尤其是邹家,自是不能再去了。

    曹萦的俏脸红彤彤的,乖乖点头应了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五章 提亲(二)

    许瑾瑜轻轻推开书房的门。

    许徵坐在书桌前,却未低头看书,呆呆的看着墙壁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许瑾瑜抿唇轻笑,悄悄走上前,冷不丁拍了拍许徵的肩膀:“大哥,你在想什么呢!”

    许徵猝不及防之下,被吓了一跳,惊魂未定的抬起头:“妹妹,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。我差点被你吓得坐不稳摔一跤。”

    “明明是你发呆没听见我的脚步声,现在倒来怪我。”许瑾瑜笑着打趣:“是不是在想曹姐姐?”

    许徵俊脸微红,却也没否认:“今日官媒去提亲,也不知道曹家会不

    会答应这门亲事。”

    事关终身大事,许徵焉能不忐忑?

    许瑾瑜笑了一笑:“张氏不是说了么?曹夫人没有当面拒绝,就说明此事大有可为。上次她为沈家去提亲的时候,曹夫人可是当面就婉言拒绝了。你且耐心等上几日。”

    想娶人家的掌上明珠回来,媒人不免不了要多跑上几趟。

    许徵定定神,不无自嘲的笑道:“你说的对,亲事急也急不来,只能耐心等着。现在八字还没一撇,我就心思慌乱的看不进书,实在好笑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善解人意地安慰道:“毕竟是终身大事,换了谁都一样忐忑紧张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就算亲事不成,我也不会因此一蹶不振。”许徵打起精神说道:“曹大人夫妇都是极疼爱女儿的,他们一定希望曹小姐嫁一个如意夫婿。我若是入不了他们的眼,也怪不得他们。只能怪我还不够好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听的微微心酸:“大哥,你是世上最好的男子。如果曹家因为家世拒绝了这门亲事,那是他们的损失。”

    许徵足以配得上世上最好的女子。

    许徵心里涌起阵阵暖意。笑着起身,摸了摸许瑾瑜的头:“在你眼里,我自然是世上最优秀最出色的。曹家人可未必会这么想。算了,不说这些,时候不早了,我们一起去陪娘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柔声应了。

    不止是许徵患得患失,邹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。一会儿想着许徵这么优秀曹家怎么舍得拒绝亲事。一会儿又想着曹家只怕会嫌弃许家的家世不显。

    不过。在见到许徵的时候,邹氏却表现的信心十足:“徵儿,你什么也不用管。只要安心读书,等着好消息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没有揭穿邹氏的外强中干,笑着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这一等就是整整十天。

    许徵如何心神不宁就不用细说了,许瑾瑜这些天也天天惦记着此事。

    前世许徵屈辱的成了秦王的男宠。直至临死之极也未成亲娶妻。这一生,她愿付出一切换来许徵的平安。由衷的盼着许徵娶妻生子,活的幸福安乐。

    “今天张氏去曹家听回音了。也不知道曹家到底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。”邹氏在许瑾瑜耳边絮叨着:“同意了自是好事一桩。怕只怕曹家不肯同意,你大哥心里一定很难受。”

    看许徵的样子,显然是对曹萦有意。

    少年情窦初开。是世上最美好的事。若是亲事被拒,伤的不仅是自尊,更是一颗脆弱的少年心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叹口气:“曹家到底答不答应。等张氏从曹家回来就知道了。现在想的再多说的再多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这种等待的滋味,实在是煎熬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。”邹氏无奈的笑道:“可就这么白白的等着。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。真恨不得亲自去曹家一趟,问一问曹家人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被逗乐了:“好,我陪着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说笑间,时间悄然滑过。

    左顾右盼,等的脖子都快长了,官媒张氏终于来了。

    邹氏和许瑾瑜不约而同地起身迎了出去。刚走到门口,就见张氏扬着笑脸容光焕发地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喜。

    看来,张氏是带了好消息来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?曹家答应了么?”邹氏一脸期待的问道。

    张氏却卖起了关子:“许太太,我刚从曹家出来,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。现在嘴里干巴巴的,总得喝口水再说话。”

    邹氏一听这轻松的语气,心知必是有好消息。心头一颗巨石落了地,连连笑道:“好好好,先进去坐下,喝杯茶歇一歇再说。”

    张氏坐下之后,慢悠悠的喝了杯茶,吊足了邹氏母女的胃口,才笑着说道:“我今日去听回音,曹夫人说了,曹家只有这么一个爱女,舍不得早早出嫁,一直留到今日才谈婚论嫁。就算答应了亲事,出嫁的日子也要迟一些。所以特意打发我来问一问,许公子肯不肯等上一年再成亲。若是愿意,我过几日就去回话,若是不愿意,这门亲事就作罢......”

    “愿意愿意,当然愿意。”邹氏心花怒放,喜笑颜开:“年底前定下亲事,成亲的日子明年再商议也不迟。也不用等上几日了,你明天就去给曹家回话。”

    亲耳听到这些,许瑾瑜也长长的松了口气,喜悦从心底蔓延。

    大哥若是知道此事,不知会是怎样的高兴。

    张氏失笑不已:“许太太,我知道你这是心里高兴,巴不得早些定下亲事。不过,这事可急不得。总得等上几天再回话,说不定曹家还会提些别的要求。”

    两家结亲是大喜事,其中要商议的种种细节也很多。中间免不了要媒人来回跑腿说和。越是门第显赫的人家,越是讲究这些俗礼。就算心里满意,也是要端一端架子的。

    现在只是初步口头应允了,想正式定下亲事,至少也得两三个月。

    邹氏笑的合不拢嘴:“是是是,是我太心急了。下面该怎么做,我都听你的。需要我准备什么,你只管说一声。”

    张氏连道不敢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提醒:“娘,张官媒来回跑腿这么辛苦,你可别忘了谢媒礼。”

    “瞧瞧我,高兴的快不知东南西北了。”邹氏立刻笑了起来,一边吩咐李妈妈把准备好的谢媒礼拿来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六章 惊讶

    “大哥,”许瑾瑜眉眼含笑,十分愉悦:“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。曹家已经点头应允了亲事!”

    在许瑾瑜扬着笑脸进来的时候,许徵就已经有了预感。

    听到这番话后,许徵一直悬在空中的心晃晃悠悠的落了地。俊脸骤然闪出熠熠光彩,眼里盛满了喜悦。

    太好了!

    曹家终于应了亲事!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说道:“曹家现在只是初步口头允下了,接下来还要官媒来回跑几趟,商定好细节再正式提亲定亲。在年底前应该能定下亲事。还有,曹家提了要求,要将曹姐姐多留一年,你想娶曹姐姐过门,还有得等呢!”

    说到最后一句,不无打趣的意思。

    许徵心愿达成如愿以偿,心情极佳,闻言笑道:“别说一年,纵是等上两年也无妨。”

    等明年考过春闱有了进士的功名,就能报吏部选官。踏入仕途之后再娶妻,正是双喜临门!

    许瑾瑜看着许徵欢喜的模样,心里无比快慰。

    前世许徵从未成亲娶亲,也没有过男女两情相悦的爱情。这一生,许徵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
    纵然心里有些淡淡的酸意,和巨大的欢喜比起来,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了。

    “大哥,”许瑾瑜由衷地叹道:“见到你开心,我心里也很欢喜。”

    许徵凝视着许瑾瑜,郑重的说道:“妹妹,我将来会成亲娶妻,不过,在我心里。你永远是最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暖暖的,鼻间却微微有些酸楚,轻声道:“大哥,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。我只盼着你过的幸福平安。”

    至于‘谁才是最重要的’,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。

    许徵见许瑾瑜有些伤感怅然,十分心疼,有意要哄许瑾瑜高兴。故意说道:“这怎么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这是第一要紧的大事才对。我可先说好了,日后就算你嫁到了安国公府,成了陈元昭的媳妇。心里最着紧在意的也得是我这个大哥才行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果然被逗的扑哧一声笑了:“是是是。不管到了什么时候,大哥在我心里都是最重要的。”

    说笑间,心底最后一丝怅然也烟消云散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又过了数日,官媒张氏又去了曹家一回。将许家人的话带了去。

    曹夫人听到张氏说起邹氏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,心里也颇为欢喜。

    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。

    女儿日后做了许家的媳妇。料想邹氏也不会做那等揉搓儿媳的恶婆婆。许家人口又简单,许瑾瑜这个小姑聪慧机敏性情温和,和曹萦私交甚笃,今后也不难相处。

    当然了。最重要的是许徵本人出色。虽然年少,性情却远比同龄的少年沉稳。才学出众,又好学上进。今科考中了解元。来年春闱考中前三甲指日可待。再有自家老爷在朝中提携,何愁将来没有好前程?

    女儿嫁给这样的夫婿。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。

    曹夫人这样想着,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。不过,在张氏问起何时定亲的时候,还是没轻易松口就是了:“两人亲事是否合适,还得合一合生辰八字。等看过了生辰八字是否合适再商议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张氏满脸带笑的应下了。

    从曹家出来之后,又去了邹家老宅不提。

    男女结亲种种礼仪十分繁琐,期间耗费两三个月也是等闲事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日子一晃,进了腊月。

    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!曹家和许家议亲的事,终于传进了小邹氏的耳中。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小邹氏一脸震惊错愕:“许家去曹家提亲,曹家竟然应下了?”

    何妈妈陪笑道:“这么要紧的事,奴婢岂敢有半个字假话。此事奴婢也是听丫鬟们私下议论才知道的。听说,表少爷和曹家小姐的八字已经合过了,年底前就会正式下定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听了此事,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欢容,反而沉了脸。

    好一个邹氏!这么重要的事,前些日子来做客的时候都没露过半点口风,分明是打定主意一直瞒她到底了。

    许徵攀上了这么一门好亲事,将来想对付许家人,不免又要多一层顾忌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越想越心浮气躁,一张脸阴沉沉的,似暴雨将至。

    何妈妈看在眼里,不免有些心中忐忑。

    小邹氏原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厉害主子,这一个多月来,脾气愈发阴晴不定。前一刻还笑吟吟的,下一刻就会翻脸发怒。汀兰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没少挨过骂。

    何妈妈是浅云居的管事,每日都要到汀兰院来“请安”。将顾采蘋的一举一动细细禀报给小邹氏。今天听说了许家的事,急着来禀报给小邹氏。原本是想讨主子欢心,可看小邹氏的反应,今日不挨骂就算不错了......

    果然,就听小邹氏阴测测的声音响了起来:“这等要紧的事,怎么直到今日才来禀报?”

    何妈妈立刻跪下了:“奴婢也是刚听说这件事,若是早知道了,肯定不会瞒着夫人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重重地哼了一声,怒骂道:“废物!都是废物!我真是白白养了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。吃喝花用样样都精通,到了做事的时候就个个推诿。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,奴婢是废物,奴婢没用,还请夫人别生气,免得伤了身子。”何妈妈唯唯诺诺的应着。

    小邹氏一肚子火气,在听到最后一句时,自动消散了大半。

    是啊!眼下她的身子可是最要紧的,不能轻易动怒,也免得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......

    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,小邹氏的神色陡然柔和了起来。

    何妈妈悄眼打量,心里不由得暗暗讶异,却也不敢多问。老老实实的跪着。

    等了片刻,小邹氏才淡淡说道:“罢了,看在一片忠心的份上,暂且饶过你这一回,起来回话。”

    何妈妈忙谢了恩,利索的起身站在一旁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含黛上前来禀报:“启禀夫人,世子领着世子妃来给您请安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七章 商议

    小邹氏眸光微闪,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:“让他们两个进来吧!”

    含黛应声而退,过了片刻,纪泽领着顾采蘋进来了。

    顾采蘋怀孕已近五个月,宽松的衣裙也遮不住日渐隆起的肚子。

    自从那一次动了胎气之后,顾采蘋格外小心,一直在浅云居里安胎静养,不知喝了多少名贵的安胎药补药。整个人养胖了一圈,一张脸白白嫩嫩的,气色极好。

    反观小邹氏,因为严重的孕吐反应,每日吃不下什么东西。还得强撑着若无其事打理府中的琐事,整个人日渐憔悴消瘦。没了原来的妩媚娇艳,看着有了三十妇人的沧桑。

    纪泽神情淡淡,脸上没多少笑意,不过,对身侧的顾采蘋还算照顾。在踏进高高的门槛时,还特意搀扶了顾采蘋一把。

    只一个小小的动作,就换来了顾采蘋的感动和欢喜。

    顾采蘋含情脉脉的看着丈夫,几乎忘了还有碍眼的恶婆婆在旁。

    顾采蘋有多感动欢喜,小邹氏就有多嫉恨交加。死死的握紧了拳头,然后缓缓松开。

    现在不是和顾采蘋斗气怄气的时候,先容她得意张狂一阵子。等过上几个月,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,再慢慢收拾顾采蘋也不迟。

    “儿媳给婆婆请安。”顾采蘋恭敬的行礼问安。

    小邹氏不怎么情愿的应道:“你怀着身孕,不必多礼了。坐下说话。”当着纪泽的面,她从不刁难顾采蘋。

    顾采蘋柔声应了,和纪泽一起在下首坐下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碍于面子,不得不关切的问上几句:“你近来吃的可好?睡的如何?身子感觉怎么样?若是哪里觉得不适。千万不能瞒着。想吃什么想要什么,也只管张口说。”

    顾采蘋羞涩的应道:“多谢婆婆关心,儿媳在浅云居里一切都好。吃喝穿用样样不缺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嗯了一声,总算有机会正大光明的看向纪泽:“世子近来还好吧!”

    这一个多月来,纪泽只回过两次府。每次都是匆匆回来匆匆离开,连话都没和小邹氏说上几句。更别提夜里私会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孕期尚短,不能同房。纪泽没在半夜来找她。倒也正中她的心意。不过。时间久了,心里便觉得不是滋味了。

    出了秦王那件事之后,纪泽表面看来没什么影响。照常上朝进宫当值酒宴应酬,样样都不少。小邹氏却敏感的察觉到了纪泽的变化。

    换在以前,纪泽绝不可能一个多月都不来找她一回......

    在小邹氏隐含关切的目光下,纪泽神色淡然镇定:“我近来一切都好。有劳母亲挂念了。”

    礼貌而疏远,淡漠又客气。

    正是继子对继母应该有的样子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里一凉。想到肚子里的孩子,很快又打起了精神笑道:“既是一切都好,那我就放心了。世子公务繁琐,这些日子一直不曾回府。今天晚上就留在汀兰院里用晚饭吧!”

    只要在汀兰院里吃晚饭。当天晚上纪泽便回悄悄到她的屋子里来。这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延续了好几年。

    纪泽犹豫了片刻,竟没一口应下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里又气又酸又苦。

    不过,她怀孕的事情不能再瞒下去了。过了三个月就会显怀。她必须要将此事告诉纪泽,并且商议出妥善的法子遮掩。

    错过今晚。也不知纪泽哪一天才会回府。所以,今天晚上,纪泽必须要来汀兰院。

    碍着顾采蘋也在,小邹氏只能用母亲式的关切遮掩话语中的讨好:“世子一回府,我就命小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菜式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放低了身段,显得颇为可怜。

    就连顾采蘋也有些看不过去了,柔声道:“母亲一番苦心,世子就应了吧!”不过是吃顿晚饭而已,至于这么犹豫踌躇嘛!忍一忍不就过去了。

    不过,纪泽这样的表现,也令顾采蘋心里舒坦多了。

    继子和继母本来就该是冷冷淡淡的,太过和睦了才是不正常。

    两个月前的那一回,纪泽不肯见她,却让小邹氏进了书房,后来还对她大发雷霆百般讥讽。顾采蘋一直愤愤不平耿耿于怀。心里也不免暗暗有些不能诉之于口的猜疑。

    之后的日子里,纪泽极少回府,偶尔回来也没到汀兰院。这才让顾采蘋疑心渐渐淡了。

    顾采蘋自以为是的好意劝慰,听在小邹氏的耳中,无疑是一大讥讽。

    小邹氏暗暗咬牙,面上却半点不露,只含笑看着纪泽。

    纪泽终于点了点头:“也好,那今晚就留在汀兰院里用晚饭吧!”

    小邹氏松了口气,眼中浮起笑意。

    顾采蘋心里有些莫名其妙。不过是一顿晚饭罢了,小邹氏至于这般高兴吗?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过了子时,汀兰院里所有的下人都歇下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的屋子里依旧燃着一盏烛台,一点点光芒透过门的缝隙,在暗夜里浮动。

    含黛守在小邹氏的门外,头脑里的那根弦紧紧的绷着。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小邹氏意味深长的警告。

    晚上在门外守着,不管看见了谁,都不要惊讶,也不准声张!

    至于“惊讶”或“声张”会有何下场,倒是不用细说了。有含翠和含玉的先例在前,她哪里还有胆子多舌多问。

    不知等了多久,含黛终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然后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含黛头脑一片空白,宛如一根木桩,呆呆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到门边,然后推开虚掩的门,走了进去.......

    老天!

    竟然是世子!

    年龄相差只有五岁的继子,半夜潜入貌美如花的继母屋里......这背后还能隐藏了什么秘密?!

    怪不得含玉“暴病而亡”!

    现在轮到她顶替含玉的位置,只怕一个行步差池,等待她的就是同样的下场......

    门内隐约传来了说话声。

    含黛脸色苍白如纸,额上冷汗涔涔,全身不停的颤抖,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。悄悄挪开了几米远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八章 摊牌(一)

    纪泽推门而入,顺手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这数年来做惯的,熟稔之极。接下来,小邹氏就该吹熄烛台,然后扑进他的怀里,之后便是激烈的交欢......

    纪泽心情颇有些复杂和微妙。自从那一晚过后,他的心里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,对男女情事竟生出了莫名的厌倦。也因为如此,这一个多月来,他极少回府,也不愿面对小邹氏。

    今天晚上若不是小邹氏主动发出邀请,他大概是不会来的......

    奇怪的是,小邹氏今夜也和平日大相径庭。站在原地并未动弹,也未吹熄烛台。未施脂粉,脸孔在烛光下显得苍白憔悴。

    纪泽心里暗暗诧异。

    小邹氏素来爱美,最喜装扮。知道他肯定会来的情况下,肯定会精心装扮拾掇的格外妩媚,今晚怎么会以素颜朝天的模样等着他?也没了平日的热情如火,站在那儿,有些奇异的拘谨和矜持。

    虽然他没什么“兴致”,不过,小邹氏的种种异常也令他惊讶不解,还有些微的恼火。

    纪泽脸色稍沉,淡淡说道:“你今天晚上特意让我来,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和我商议?”

    小邹氏看着纪泽冷淡疏离的样子,心里一阵难受,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哀怨:“我没有事和你商议,就不能叫你来了么?”

    纪泽被噎了一下,神色愈发不善。

    那一晚的事情,果然对纪泽颇有影响。小邹氏既心疼又愤怒的想道。换在平日,纪泽早就凑过来抱着她亲热了,绝不会这般疏远冷淡。

    一个冲动之下。小邹氏忍不住问道:“这些日子,你见过秦王没有?”

    话一出口,才惊觉自己问的太过直接。纪泽最是好面子,她这么问,纪泽心里不恼怒才是怪事。

    小邹氏不由得暗暗懊恼。怀了身孕之后,精神一日不如一日,思虑也远不如以前周全缜密。不过。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。问都问了。也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纪泽的回答。

    纪泽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声音也平板冷漠:“时常在朝堂上碰面,秦王府的宴会我也去过两回。”

    表面看来。和以前无异。

    只有纪泽心里清楚,经过那样的耻辱之后,再见到秦王时心里是何等的憎恶愤恨。不过,他一向擅长掩饰。表面功夫做的极好,无人窥出异样罢了。

    秦王也未必是不尴尬的。可事情已经发生过了。再提什么赔礼道歉未免假惺惺的更惹人厌。倒不如心照不宣的将此事搁下,闭口不提。

    小邹氏见纪泽沉着脸,不由得讪讪: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确实不宜翻脸。也免得疏远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听在纪泽耳中,说不出的刺耳,又十足的讥讽。

    纪泽不愿再提起这些。不耐的扯开话题:“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。过年时免不了有客人登门,顾采蘋挺着这么大的肚子。不宜在人前露面。趁年前将她送到田庄里去养胎。等明年生下孩子,孩子有四个月大的时候再抱回府,然后再办满月酒宴。这样也不会太惹人瞩目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纪泽之前和小邹氏就商议好的办法。

    顾采蘋眼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在浅云居里养胎,外人只知顾采蘋有了身孕,却不知月份大小。到了过年的时候,亲朋好友总要登门,顾采蘋的大肚子可就瞒不了人了。所以,一定要在年前将顾采蘋送出府。

    小邹氏却没一口应下,神色迟疑,不知在犹豫什么。

    纪泽心中不快,挑了挑眉:“怎么了?有什么不妥吗?”

    小邹氏深呼吸一口气:“玉堂,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告诉你。我也怀了身孕。”

    ......什么?

    纪泽怀疑自己听错了,一脸震惊的盯着小邹氏: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小邹氏一鼓作气的说道:“我是说,我也怀孕了。算一算日子,应该就是你和顾采蘋成亲那几日怀上的。现在有两个多月,快满三个月了。再过些日子,就该显怀了。所以,我不能再留在侯府里了......”

    最初的震惊过后,纪泽终于渐渐回

    过神来。

    第一个反应不是喜悦,而是被隐瞒算计的愤怒:“你不是一直都喝避子汤吗?为什么会怀上身孕?你是不是早就打了这个主意,故意没喝避子汤?怀了身孕又一直瞒着我,直到现在才肯说?”

    小邹氏不敢直视纪泽含怒的眼眸,避重就轻的应道:“玉堂,现在就别追究这些了。总之,我已经怀上了你的骨肉。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子遮掩......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倒是轻巧!”

    纪泽愤怒之下,说话也变的格外刻薄:“要怎么遮掩?你是威宁侯府的女主人,父亲在边关十年没回京城。你忽然怀了身孕,再生下一个孩子。是想让全京城都知道你和我这个继子有私情吗?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,早该过了天真懵懂的年纪。怎么会生出这么荒谬的念头来!还背着我悄悄怀上了身孕!现在倒是想起来和我商议怎么遮掩了,做决定之前怎么不知道和我商议?”

    小邹氏早料到纪泽会震惊会不太高兴,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愤怒。心中既慌乱又觉得委屈,低低的说道:“我一心念着你,想为你生个孩子,你不感动也就罢了,怎么可以一直指责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孩子,我可以把顾采蘋生的孩子给你养着。”纪泽阴沉着脸,瞪着小邹氏:“你以祖母的身份养着我的儿子,将来这个威宁侯府还是你的天下,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。你为什么还不满足?一定要自己怀孕生孩子?”

    “你这是一心念着我想为我生孩子吗?说的倒是好听。你其实是担心我会因为孩子偏心顾采蘋,日后对她日久生情,渐渐冷落你。所以也想生个儿子,来绑住我的人和心吧!”

    一句比一句犀利,毫不留情的揭穿了小邹氏的私心。

    第二百一十九章 摊牌(二)

    面对纪泽洞悉一切的怒火,小邹氏难堪极了。

    女子怀孕的时候,本来就十分敏感脆弱。再被纪泽这么不留情面的揭穿心思,小邹氏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是,你说的没错。我确实嫉妒顾采蘋!我嫉妒她正大光明的嫁给你,我嫉妒她可以为你生孩子,我嫉妒你对她的体贴温柔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泪如泉涌,哽咽的声音里充满了嫉恨:“凭什么她能为你生孩子,我就不能?我偏要生!我不仅要给你生儿子,还要想法子给他名分,让他正大光明的叫你一声爹。将来继承你的一切,成为威宁侯府的主人!”

    “反正我已经有了孩子,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。你生气也好,愤怒也罢,总之,这个孩子非要不可!”

    疯了!

    这女人简直是疯了!

    纪泽简直不知要说什么了,直直的盯着小邹氏,半晌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:“你盘算了这么久,一定想出了遮掩的办法。现在说来给我听听。”

    虽然态度还是不太好,不过,总算是软化让步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中一阵狂喜,也顾不得再哭了,用袖子擦了眼泪,迅速说道:“这些我早就想过了。顾采蘋如今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,再有四个月就要临盆。我比她迟上三个月左右,借口生病也到田庄里休养。到时候生下孩子,和顾采蘋的孩子一起抱回府里,对外就宣称是双生子。待日后,想法子让顾采蘋‘病逝’,两个孩子就都抱到我的院子里养着......”

    “再让顾采蘋的孩子意外‘夭折’,你生的孩子就成了我唯一的骨肉。”纪泽冷不丁的接口:“这才是你真正的盘算吧!”

    小邹氏:“......”

    纪泽见小邹氏心虚的不敢辩解。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小邹氏的心思,冷笑道:“说来说去,无非还是你独占欲太强,容不得有别的女子在我身边,更容不下别的女子为我生下孩子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回过神来,急急说道:“玉堂,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。你千万别误会。只要是你的骨肉。我一定会视同己出。精心养大。你若是不信,我现在就立下毒誓......”

    “行了,毒誓要是有用。我不知死多少回了。”纪泽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小邹氏:“等顾采蘋生下孩子,想怎么处置她都由你。不过,你绝不准对孩子动手。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,我们两个就恩断义绝!”

    最后四个字。说的异常冷冽。

    小邹氏心底涌起一阵寒意,却也不敢多辩解什么。只柔顺的应下了:“是,我一切都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小邹氏又不无委屈的说道:“你只顾着生气发火,知道我怀孕了。难道一点都不高兴么?”

    纪泽心浮气躁,压根没心情哄小邹氏,直言不讳的应道:“孩子我当然想要。可不该由你的肚子里生出来。为了一个孩子。要冒这么大的风险。一旦走漏半点风声,或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。等待你我的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!你若是真的在意我,就不该生出这种念头1”

    小邹氏几乎当场就泪涌而出。

    这次倒不是装模作样,而是真的被纪泽的话伤了心。

    如果不在意他,她怎么会嫉火中烧日夜不得安稳?

    如果不在意他,她怎么会一定要生个孩子?

    如果不在意他,她又怎么肯冒这么大的风险?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小邹氏掩面无声的哭泣。

    烛火跳跃不定,屋里的光线时明时暗。纪泽英俊的脸孔在烛光下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纪泽终于长叹一声,走上前,将小邹氏搂进怀里:“好了,你别哭了。我这些日子心情不佳,又是忽然听说此事太过震惊,刚才说话语气不太好。你既是怀了身孕,总该知道要保持心情平和,情绪起伏不定,很容易伤到肚中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男人果然都在意自己的骨血。纵然这般生气,也顾及了她的身子。

    小邹氏抽抽噎噎的嗯了一声,柔顺的依偎在纪泽的怀里。

    久违的怀抱依旧温暖,却又有些不熟悉的僵硬。

    小邹氏对纪泽太熟悉了,熟悉到纪泽稍微有些异样也瞒不过她。秦王的事给纪泽造成了极大的阴影,如今就连抱着她也有些别扭了......

    不过,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。

   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。

    “玉堂,接下来这半年,顾采蘋不能留在府里,我也要在府外找个僻静的庄子住着。直到生下孩子才能回来。”小邹氏柔声低语。

    纪泽嗯了一声,想了想,眉头又皱了起来:“顾采蘋一个人出府养胎还说的过去。你若是再托辞去田庄养病,未免太惹眼了。”

    偌大的威宁侯府,婆媳两个都不在,跑到田庄里住着。传出去实在不像话。

    再说了,府里总不能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。

    小邹氏叹道:“这事我也细细想过了。我和顾采蘋都不在府里,确实容易惹来闲话。不过,也没更好的法子了。将顾采蘋留下也不妥当。到时候我生下的孩子,总得和顾采蘋的孩子一起抱回来,才好对外称是双生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在我离府不需要太久,只要八个月左右就行了。妤姐儿也不算小了,让她学着管理府里的事。”

    让纪妤掌管内宅?

    纪泽反射性的拧起了眉头:“她自幼娇生惯养,性子又浮躁,哪能做得来这些。”

    “府里有经验老道的管事们在,出不了什么差错。”小邹氏像是说服纪泽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:“她也老大不小了,也该锻炼锻炼了。退一步说,就是出了什么岔子,也有你在。”

    也只能这样了。

    纪泽沉吟片刻,又问道:“你大半年不能露面,如果她追根问底,或是坚持要去探病怎么办?”

    小邹氏显然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了,不假思索的应道:“就说我得了会传染的病症,只能躲在田庄里静养。”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章 离府

    隔日清晨。

    顾采苹特意早早起了床。如今她孕期明显,宽松的衣裙早已无法遮掩身形,脸庞和腿脚比往日胖了一圈。脸上还生出了一些淡淡的孕斑。

    顾采苹揽镜自照,半晌郁郁地问道:“朝霞,你看看我,现在是不是特别蠢笨难看?”

    怀了身孕之后,自然没了原来的轻盈秀丽。

    朝霞巧舌如簧的安抚道:“小姐多虑了。在世子的眼里,小姐现在的样子一定比以前美的多。”

    顾采苹眉眼舒展开来,笑着白了朝霞一眼:“巧言令色。”

    “奴婢可不是花言巧语,说的都是真心话。”朝霞笑道:“再有三四个月,等小姐生下了儿子,世子不知多高兴呢!”

    顾采苹抿唇一笑:“行了,你也别尽说好听话来哄我了。快些打发人去厨房问问,早饭准备好了没有。我要去书房喊世子用早饭。”

    朝霞笑着应了,利落的退了出去。不过片刻就回转,说是早饭已经准备好了。

    顾采苹嗯了一声,忽的说道:“朝霞,你用心伺候,我都看在眼里。本来我打算早日让你开脸伺候世子,也算成全了你的心意。不过世子极少回府,在女色上也不热衷。只能等以后再说了。”

    顾采苹后来在纪泽面前又提过一回,纪泽反应却十分冷淡,只得作罢。

    朝霞俏脸一红,既感激又有些尴尬:“小姐这份恩德,奴婢铭记在心没齿难忘。只是......奴婢愚钝,入不了世子的眼。小姐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!”

    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令人难堪了!

    如果纪泽欣然领受了朝霞的伺候,善嫉又小心眼的顾采苹肯定会酸溜溜的。现在纪泽对朝霞冷冷淡淡的毫无兴趣,顾采苹心里反而舒坦多了。

    好言安抚了朝霞几句之后,顾采苹去了书房。

    明朗的晨曦中,身材高大的纪泽面如冠玉俊美倜傥。

    顾采苹含情脉脉看着纪泽:“世子,早饭已经备好了。妾身陪你一起吃早饭。”

    纪泽唇角含笑,温柔地应了一声。在出门的时候。还特意扶了顾采苹一把:“你身子笨重,走路时小心些。”

    顾采苹顿时受宠若惊了:“多谢世子。”

    自从那一次在书房动了胎气之后,纪泽就极少回府。偶尔见了面也是不冷不热的。像今日这般温柔体贴的,只有成亲的那几日才有过。

    “我们两个是夫妻。这么谢来谢去岂不是见外了。”纪泽眼中带笑,目光柔和,很自然的握住顾采苹的手往饭厅走去。

    顾采苹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红晕,脚步轻飘飘的。

    一顿早饭,在纪泽少见的柔声细语中度过。

    早饭后。纪泽温和的对顾采苹说道:“你的身子愈发笨重,任谁也看得出有五六个月的身孕。之前一直待在府里不见外人倒也无妨。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,到时候府里客来客往,实在不便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我想着在年前就送你到外城的一处田庄里住下。等到明年孩子出生四个月了,再抱回府办满月酒宴。这样,也能将你婚前有孕的事情遮掩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待会儿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,我就向母亲提起此事,商议好离府的日子灵武逆天最新章 节。你让身边的丫鬟婆子收拾衣物行李。”

    两人刚成亲的时候,纪泽就对顾采苹提过这个法子。顾采苹也早有了心理准备。听到这些话,心里只觉浓浓的不舍:“可是,这么一算,我就要离府大半年......”

    要有大半年独自住在田庄里,想想就觉得寂寥冷清。

    纪泽放软了语气哄道:“以后我得了空闲就去田庄看你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又道:“我知道这样委屈你了。为了肚中的孩子,你就忍一忍。将来等你生了孩子回府了,我一定好好补偿你。”

    这一番甜言蜜语,听的顾采苹心神俱醉,除了点头之外,再也没有别的话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三天后。几辆马车从威宁侯府的侧门出了府。

    当先的一辆最奢华精致,坐在马车上的正是顾采苹。朝霞和另外两个丫鬟坐在一旁伺候着。

    其余的五六个丫鬟婆子,坐了第二辆马车。紧随其后的三辆马车上,放的满满的都是衣物行李。

    顾采苹偶尔撩起车帘。看着马车外骑着骏马的俊美男子,心里甜丝丝的。

    今日她离开侯府去田庄,纪泽特意告了假,送她去田庄......

    朝霞最清楚顾采苹的心思,悄声笑道:“世子待小姐真是上心呢!到了年底公务繁忙,还特地告了假送小姐。”

    顾采苹听的受用极了。撩着车帘的手迟迟不肯落下,目光缠绵的落在纪泽身上。

    可惜纪泽一直端坐在骏马上,并未回头,也错过了顾采苹依恋的眼神。

    半晌,顾采苹才放了车帘。想到今后的大半年都要独居在田庄里,心里不免又浮起丝丝怅然。

    朝霞想到留在府里的碧罗,心里颇不是个滋味。

    顾采苹此行,将陪嫁丫鬟和婆子都带了来。却将碧罗留下了。

    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。

    小姐不在府里,碧罗若是趁机献媚讨好世子可就容易多了。奈何这份心思不能明言。否则,小心眼的顾采苹一定会疑心她想留下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顾采苹离府去田庄的事,许瑾瑜很快就知道了。

    此事不出许瑾瑜所料,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小邹氏打算如何遮掩身孕。

    算算日子,小邹氏怀上身孕也快近三个月了,很快就会显怀。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,小邹氏绝不能待在威宁侯府里,只能像前世那样装病,打着养病的借口躲到庄子里......

    初夏的声音打断了许瑾瑜的思绪:“小姐,太太来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回过神来,起身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邹氏行色匆匆,皱着眉头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一动,试探着问道:“娘,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邹氏皱眉道:“我今日派人去威宁侯府送了帖子,本打算明日去侯府探望你姨母。没曾想你姨母竟然病了。”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一章 怪病

    不出所料,果然还是用的这一招!

    许瑾瑜眼中闪过讥讽的冷笑,口中问道:“姨母生了什么病?严重么?”

    邹氏眉头皱的更紧了:“听说身上脸上长了红斑,不能见人,而且这种病症还会传染。我原本想登门去探望,可这病症既是会传染,还是别去的好。”

    万一被传染上这种怪病可就糟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眼里的讥讽之色更浓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的“病”和前世一模一样!

    为了避免将病“传染”给他人,小邹氏应该很快就会躲在庄子里“养病”。等上大半年,孩子一生,“病”自然就好了。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府。

    最妙的是,到了那个时候,顾采蘋生的孩子也该有三个月了。可以趁着满月的时候一起抱回府,对外假称是双生子就行了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略一思忖,就将小邹氏的计谋猜了个十之八九:“娘,姨母生了这样的病,只怕不敢在府里养病了吧!”

    邹氏应道:“这个我也不清楚。正想着来和你商议,是不是该打发人送些补品过去。”

    不管怎么说,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。人不去探望,总该送些礼物过去。

    许瑾瑜却说道:“只送礼物过去未免显得凉薄,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你姨母的病会传染......”

    “我们就远远的看上一眼,不会被传染的。”许瑾瑜笑了一笑:“也不用等明天了,我们今日就过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表现的如此积极,大出邹氏意料。

    邹氏狐疑的看了许瑾瑜一眼:“瑾娘,你什么时候对她的事这么热心了?”

    许瑾瑜对小邹氏从来都没半点好感,巴不得看到她倒霉才是真的。这次怎么会这么热心肠的想登门探病?

    许瑾瑜半真半假的笑道:“娘,我不是对姨母的病热心,而是想亲眼看一看她病的重不重。最好是从此一病不起,我们也不用再想法子对付她了。”

    这倒也是!

    亲眼去看一看,确定小邹氏的病症也好!总不至于看上一眼就会传染吧!

    邹氏立刻改了主意:“好。那我们就登门看看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徵知道此事之后,坚持一同前往。

    许瑾瑜劝道:“大哥,你还是别去的好。万一遇到纪泽总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总不能躲着一辈子不见纪泽。”许徵不以为意的应道:“之前两个月他都没有任何行动,说明他心中也有顾忌。不会轻易出手对付我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见许徵执意要去,只得让步,然后郑重的提醒道:“大哥,你还不了解纪泽。他这个人最记仇也最擅隐忍,现在隐忍不发。不代表安然无事了,反而要更加提防小心。”

    许徵见许瑾瑜说的慎重,也收敛了笑意,点点头应道:“放心,我会加倍小心的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思来想去放心不下,特意将芸香带在身边,私底下悄悄叮嘱芸香多带些防身的药丸。

    像上次那样的药丸效果就很不错......

    芸香笑着应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虽然温柔却绝不娇弱,出乎意料的心细胆大。明知道威宁侯府不是善地,也从不畏缩害怕。

    还有更令人欣赏的一点是,许瑾瑜从不清高自傲拒绝别人的好意。反而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,也不排斥利用身边有用的一切。

    这样聪明又不矫情的女子,才配得上陈元昭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许徵兄妹两人随着邹氏一起去了威宁侯府。

    小邹氏果然称病不出,没有出来见人。招呼许家母子的是纪妤。

    纪妤到了年才十四岁,虽然个头不矮身子发育的有了少女模样,心性却并不成熟。乍闻亲娘生了怪病,心里的惶惑不安几乎都写在了脸上,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。

    邹氏见纪妤这般模样,心中倒是生出了些许怜惜:“妤姐儿,你先别慌。好好跟我说一说。你娘到底是生的什么病,现在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纪妤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,红着眼眶应道: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。之前还好好的,从前天起忽然全身都起了红斑。就连脸上也有。请了大夫来看,大夫也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。只说这病症是皮肤病的一种,可能是传染之症。让我娘最好出府静养。我娘这两日已经命人收拾东西,准备去庄子里养病了。还不准我跟着去,让我留在府里,学着打理府里的琐事......”

    说着。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。

    纪妧出嫁了,纪泽极少回府,顾采蘋去了庄子里安胎,小邹氏再一走,这诺大的威宁侯府岂不是就剩下她一个人了?

    纵然满府的丫鬟婆子小厮,可对纪妤来说,没有亲人在身边,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还要打理府中的琐事!

    她长这么大,何曾做过这些!

    邹氏好言安慰道:“你娘生了这样的病症,自然要独自养病不能带上你。万一传染给你岂不是糟了。你也别哭了,你娘很快养好了病就会回府了。”

    纪妤鼻音重重的嗯了一声,用袖子擦了眼泪。却有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见纪妤哭哭啼啼的,心里难得的生出一丝怜悯。

    纪妤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,可从另一方面来说,也有可怜之处。

    父亲常年不在京城,亲娘只顾着和纪泽暗中偷情,根本顾不上管她。将来小邹氏怀孕事发,等待小邹氏的是身败名裂的下场。

    到那个时候,身为小邹氏亲生女儿的纪妤,等待她的又会是怎么样的命运?

    刹那间,许瑾瑜有一丝心软。

    可想到前世许徵所受的屈辱,想到许徵身首异处,想到邹氏自尽身亡,想到初夏纵火身亡,想到孤零零的自己从夜半噩梦中惊醒时的凄凉,想到为了报仇雪恨曾受过的苦......那一丝心软很快就消失了。

    这份血海深仇,非报不可!

    小邹氏和纪泽之间的私情,非揭露不可!

    报仇的过程中,免不了会有人因此痛苦难过。这些也实在无法顾及了。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二章 可怜

    纪妤哭了许久,才渐渐停了。

    邹氏哄了纪妤半天,也颇有些口干舌燥。喝了一杯茶之后,对纪妤说道:“妤姐儿,你娘的病不宜见人,我也就不多待了,这就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纪妤用袖子擦了眼泪,红着眼睛说道:“姨母难得来一回,怎么着也得吃了午饭再走。我这就打发厨房去准备午饭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!”邹氏轻叹一声:“眼下你娘生了这样的怪病,你心中忐忑,少不了手忙脚乱。我们就不给你添乱了。”

    说着,便站起身来。

    许瑾瑜许徵也各自起身,向纪妤道了别。

    纪妤平日性子浮躁冒失,如今乍然遇到这样的事,只觉得天都塌了一半,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。见许家母子要走,立刻起身相送。

    纪妤一直将许家母子送到了门口,然后迅速的扯了扯许瑾瑜的衣袖,小声央求道:“瑾表姐,我娘今天下午就要离府,以后就我一个人待在府里,怪冷清的。你若是有空,多来陪陪我说话。”

    眼里浮着一层水汽,仿佛随时都会掉落。

    就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家猫,收起了所有的利爪,只剩下可怜。

    许瑾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,低声应下了。

    纪妤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。站在原地,目送着许瑾瑜等人上马车。待马车远去后,才落寞的转身进了府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“妤姐儿也够可怜的。”邹氏忍不住叹了口气:“她娘这一病,府里这么一摊子琐事都落到她身上。她不过是个孩子,哪里能应付得来。”

    偏巧的又到了年底。不说别的,只送年礼这一项就足够人头痛的。

    别说一个没接触过内宅琐事的少女,就算是经验老道常年掌管的内宅妇人也要忙的团团转。以纪妤的性子。哪里能应付得来?

    许瑾瑜的脑海中浮现出纪妤泪光点点的模样,默然不语。

    邹氏想了想说道:“要不然这样,我这些日子多去威宁侯府几趟,指点指点妤姐儿如何打理家事。”

    许徵沉默片刻说道:“娘,妤表妹确实有些可怜。不过,我们和威宁侯府迟早反目成仇。既是如此,此时心软帮忙又有何意义?姨母不会承我们的情。妤表妹将来回想起这些。也只会愤怒指责我们假惺惺装模作样!”

    既然已经是仇敌了,索性心肠冷硬到底!

    许瑾瑜深呼吸口气,接过了话茬:“大哥说的对。说到底。这都是威宁侯府的家事。姨母生病要离府,自然会安排好这一切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都狠下心肠不管不顾纪妤了,他们何必多事。

    这么说稍嫌冷漠无情,却也是人之常情。

    邹氏被一双儿女浇了冷水。心里的热情也稍稍退却,长叹一声道:“罢了。你们说的也有道理。我听你们的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话是这么说,可心里到底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一路上,许家母子难得的沉默相对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当天下午,小邹氏收拾行李上了马车。随行的还有几个贴身丫鬟和管事婆子。

    小邹氏离府的动静比顾采蘋小的多。携带的衣物行李日常用具却足足多了一倍,堆满了六辆马车。就连平日用惯的梳妆镜都带上了,一副离府长住的架势。

    小邹氏身上起了红斑之后。便穿的严严实实,又特意带了帷帽。长长的面纱遮住了小邹氏的脸庞和神情:“......妤儿。我此去田庄养病,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。你在府里要好好的,我特意留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管事妈妈给你,你有什么事都吩咐她们去做就行了。若是还有不懂的,就等你兄长回府的时候,让他做决定......”

    纪妤眼泪汪汪的听着,忽的放声痛哭起来:“娘,我不要一个人留下。我也要陪着你去庄子里住着......”

    涕泪交加的模样,颇有些狼狈,当然好看不到哪儿去。

    小邹氏看在眼里,自然也是心疼的。

    可她此行是为了掩人耳目,也是为了养胎,绝不可能带上纪妤!

    想到这些,小邹氏稍稍软下来的心肠又硬了起来。狠狠心说道:“不行!我患的是罕见的皮肤病,你不能随我一起去田庄,不然,这种病若是传给你怎么办?你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,脸面身子都是顶顶要紧的,万万不能疏忽大意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胡闹了,安心留在府里,我病好了,立刻就会回来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的语气十分坚决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

    纪妤心里既失望又黯然,知道没有跟去的希望,也不再闹腾了,改而说道:“那我过些日子去看你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不假思索的应道:“不用去了!我是去养病,又不是去游山玩水享乐,你去做什么。再说了,田庄里也没什么可看的,哪里比得上我们侯府内宅。”

    “又不准跟着去,又不准我去探望!”纪妤连连被呵斥,心里委屈极了,眼泪唰的涌了出来:“哪有这样的道理!娘,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。你就没有半点舍不得我么?”

    从三岁起,威宁侯远离京城去了边关。纪妤对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,生活中只有两个姐姐一个兄长还有小邹氏这个亲娘。

    纪嬛和纪妧对她这个妹妹冷冷淡淡不算亲热,纪泽待她也不算亲近。真正说起来,她最亲最近的人只有亲娘小邹氏。

    小邹氏这么一走,纪妤颇有点被亲娘抛弃的惶恐不安。

    看着放声痛哭的纪妤,小邹氏既心疼又恼怒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,她也不愿意独自去田庄。算算日子,至少要住到八九个月才能回府。这么一摊子琐事交给纪妤,她也放心不下。也舍不得离开女儿啊!

    可又有什么办法?

    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等人。再不离府,很快就会显怀了。也只能硬下心肠,委屈纪妤这一回了。

    小邹氏咬咬牙,狠狠心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“娘......”

    身后传来纪妤的哭声。

    小邹氏眼中闪过水光,脚步却未停。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三章 多磨(一)

    因为纪妤的事,许瑾瑜这两日心情有些阴郁。

    到了腊月初十这一天,许瑾瑜的心情才又好了起来。

    许徵和曹萦已经合过了八字,又交换了庚帖。明日就可以正式登门下聘了。

    曹家是书香门第,曹萦是曹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。许家和曹家结亲,算是高攀。也因此,邹氏这两个月一直在精心准备聘礼。

    许徵是许家唯一的男丁,亲事总不能寒酸失礼。

    邹氏临来京城的时候,就已经做好了长住京城的打算。临安只留下了老宅未动,其余的田地铺子都变卖换成了金银细软,一并带到了京城来。

    在两个月前,邹氏便将一双儿女召到面前,说了自己的打算:“徵儿,瑾娘,临安的老宅不能动,其余的家产我都折换成了银票,带到了京城。约莫两万六千两。这些银子要怎么用,我也早已盘算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徵儿日后要成亲娶妻,不能一直住在邹家的老宅里。所以,我打算拿出一万两银子,在京城买一处宅院。以京城此时的物价,买一处三进的宅子再收拾一番绰绰有余,这处宅子留给徵儿成亲。”

    “剩下的银子,我留六千两在身边。剩余的一万两,分作两份。一份留给瑾娘做嫁妆,另外一份就给徵儿成亲。除去办喜宴的银子,留作置办聘礼的约莫有四千两......”

    话一出口,许徵和许瑾瑜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:“不妥!”

    邹氏哑然失笑:“瞧瞧你们两个,异口同声的说不妥。到底是哪里不妥了?”

    不待兄妹两个说话,又叹道:“说起来,这么安排是委屈瑾娘了。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,有五千两银子置办嫁妆也过得去了。将来若是嫁到安国公府,这样的嫁妆未免有些寒酸了。可娘也实在没法子。你大哥要娶曹家的千金,总不能连处住宅都没有......”

    “娘,我没觉得委屈。”许瑾瑜打断了邹氏的长吁短叹:“我们之前住在威宁侯府,现在住在邹家的老宅里。住上一年半载无妨。总不能一直住下去。买处住宅也是理所应当的。新宅子布置好了,不仅是大哥和娘的家,也是我的家。”

    “娘留六千两防身,剩余的一万两银子。留三千两给我将来置办嫁妆就行了。剩余的七千两都留给大哥置办聘礼成亲吧!”

    “这怎么行!”许徵皱眉反对:“女子出嫁的时候,嫁妆若是少了,将来在夫家会被人耻笑的,直不起腰杆抬不起头来。这万万不行!这一万两银子,我只要三千两成亲就足够了。留七千两给你置办嫁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自然不肯同意:“嫁妆少了,大不了我将来私房少一些。你去曹家下聘礼可是不能少的。若是惹得曹家不快,你将来登岳家的门多尴尬。”

    许徵抿紧了嘴唇,清亮的眼中满是坚定:“曹家早知道我们许家不是大富之家,同意这门亲事,是相中了我的人,不会在意聘礼多少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迅速应道:“陈元昭想娶我,总不会是为了我的嫁妆吧神医废材妃!”

    “不管怎么说,你将来的嫁妆绝不能寒酸,免得让婆家人小瞧了。以后在婆家受闲气!”

    “大哥。现在要紧的是你的亲事。我才十四岁,要出嫁准备嫁妆是以后的事。现在应该先紧着你的亲事才对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兄妹两个素来亲厚友爱,难得一回争吵,竟是为了给彼此多留些银子。

    邹氏一开始还在笑,笑着笑着却又心酸起来。

    如果丈夫还在世,撑着许家的这片天,也不至于这般委屈一双儿女......

    “你们两个都别争了。”邹氏声音有些哽咽:“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,连累的你们兄妹两个为了银子发愁......”

    如果家资丰富,就能有足够的银两置办聘礼,也能留下足够的银子为许瑾瑜置办嫁妆。兄妹两个也不必这般推让了。

    邹氏心中阵阵酸楚。泪水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许瑾瑜和许徵见邹氏落了泪,俱是一惊,立刻停了争执。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起邹氏来:“娘,你先别哭。我们不吵了,什么都听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一切都由你决定。我们不争不让了。”

    邹氏颤颤巍巍的用袖子擦了眼泪,说道:“你们两个都别推让了。就照着我之前说的,各留五千两银子。徵儿不算委屈,瑾娘委屈些也暂且忍一忍。先等你大哥成了亲。等你出嫁的时候,若是手头宽裕了,再多为你准备一些嫁妆。”

    许瑾瑜柔顺的应下了。

    许徵也点了点头。心里却暗暗想着,妹妹今年十四,至少还有两年才出嫁。这两年之内,他早些入仕途,为妹妹多攒些嫁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这两个月之内,邹氏一边吩咐赵管家打听合适的住处,一边用四千两银子陆陆续续地置办好了聘礼。都整齐的放在邹家的库房里。

    明天就是正式下聘的日子了,邹氏领着许瑾瑜许徵一起进了库房,对照着聘礼单子将聘礼仔仔细细的核对了一遍。

    赵管家年纪大了,眼力耳力都不如前。检查贺礼的事也帮不上什么忙,本可以不来。可他硬是跟着到了库房,乐呵呵的站在一旁。

    花了半日功夫,才将聘礼盘查了一遍。一切妥当无误!

    邹氏长长的松了口气,展颜笑道:“好了,聘礼准备妥当了。明日你和官媒一起去曹家下聘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应了一声,眼里闪过喜悦。

    许瑾瑜笑着打趣道:“可惜我不便跟着一起去,不能亲眼看着大哥以女婿的身份登曹家的门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门房小厮匆匆的跑了进来:“太太,官媒张氏来了,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向您禀报一声。”

    要紧事?

    明天就该去曹家提亲了,这个时候还能有什么要紧事?

    许徵心里一跳,忽然有了不太美妙的预感。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四章 多磨(二)

    很快,许徵这份不妙的预感就变成了现实。

    张氏还没说话,就先叹了一声:“许太太,我刚从曹家过来,有件要紧的事得向你回禀。曹家的老夫人昨夜突发了急症,今日一早就去了。曹家此时忙成一团,又是布置灵堂,又是打发人到各府送丧信。我去的实在不是时候,曹夫人没空闲见我,只吩咐一个管事妈妈给我传话。说是下聘的事暂时搁下,待日后再说......”

    好事多磨!

    这话半点都不假。眼看着就要下聘礼定亲了,曹老夫人却忽然急病而亡。曹家此时忙着办丧事,自然没时间也没心情操持定亲的事。

    而且,曹老夫人这么一走,曹萦肯定要为祖母守孝。想娶曹萦过门,怎么着也得等出了孝期再说了。

    邹氏心里暗暗叹口气,打起精神说道:“谁也想不到会忽然遇到这样的事。下聘的事待以后再商议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张氏松口气,忙陪笑道:“许太太果然通情达理。”

    遇到这种事,不通情达理也不行啊!

    邹氏定定神,和张氏说了会儿话,又命人取了封银子赏给张氏。张氏假意推辞一番才接了银子,然后满脸欢容的走了。

    许瑾瑜低声问许徵:“大哥,虽说你和曹姐姐还没正式定亲,不过,两家已经有了口头婚约,也该以姻亲的身份登门吊唁曹老夫人才是。”

    就算不是姻亲,只冲着许徵是曹大人门生的情分。也是一定要登门的。

    许徵嗯了一声:“不等明天了,我下午就过去。”

    邹氏立刻说道:“我陪着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和你们一起去。”许瑾瑜很快应道:“正好我能见一见曹姐姐,和她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既是登门吊唁。自然要换了素服再去。

    许家母子匆匆换了衣服,坐上马车去了曹家。

    刚进了曹府外的街道,马车就停下了。许徵扬声问车夫:“马车怎么停下了?”

    车夫无奈的应道:“回少爷,前面全是马车,将路都堵住了,根本过不去。”

    许徵撩起车帘往外看,前面果然全是马车。这些马车大多豪华宽敞。显然都是听闻了曹老夫人去世的丧讯前来曹家吊唁的。结果到这里就堵住了。

    许徵略一思忖,转头说道:“娘,妹妹。你们两个先坐在马车上等着,我到前面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“大哥,干脆我和娘也下马车,一起步行去曹府。”许瑾瑜低声建议:“不然。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过去。”

    许徵有些犹豫:“可是。这样一来,你和娘就要抛头露面走过去......”

    “这个时候,也顾不得这些了。”许瑾瑜飞快的接过话茬:“堵在这里的马车都是要去曹家的,估计等的不耐烦了,很快都会走过去。我们走的快些,也不会太惹眼的。”

    邹氏也点头赞成:“瑾娘说的对。事急从权,我们还是先走过去好了。”

    许徵见她们两个这般坚持,也不再多说。母子三人一起下了马车。往曹家走去。

    一路走过去,至少也有几十辆马车。

    曹家虽比不得那些勋贵府邸。却也是传承多年的书香门第。尤其是到了这一辈,出了曹大人这样的当朝大儒,更是声名鼎盛。

    曹大人门生极多,有通家之好的亲友也不少。一个个闻风而来,竟将曹府外的街道都堵的水泄不通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“徵表哥!瑾表妹!”

    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的从不远处响起。

    许徵许瑾瑜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。却见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开了车门,一个俊朗少年迈步下了马车,大步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竟是久未碰面的陈元青!

    陈元青爽朗一如往昔,用力的一拍许徵的肩膀说道:“徵表哥,近来你都去哪儿了?诗会书会都不见你的身影。”

    许徵随意的笑了笑:“我这些日子一直闭门读书,没有外出。对了,我们从威宁侯府搬了出来,如今住在邹家的老宅。你若是想找我,就到邹家老宅来。”

    许家搬出威宁侯府了?

    陈元青有些惊讶,却识趣的没有多问。借住在别人府上,难免有些不便。许家从威宁侯府搬走也是迟早的事。

    陈元青和许徵寒暄两句,又看向许瑾瑜:“瑾表妹,多日不见,你似乎长高了不少。”也比以前更美了。

    最后一句,陈元青默默的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他对许瑾瑜的恋慕已经成了过去。以后,许瑾瑜会是二哥陈元昭的媳妇,也会是他的二嫂。他言行举止自然要避嫌,免得惹来闲话,也免得惹二哥不快。

    别看二哥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深沉的样子,其实也是个醋坛子。男人嘛,在这方面都是小心眼斤斤计较的......

    许瑾瑜抬眸,微微一笑:“元青表哥看着也稳重了不少。”

    陈元青挑了挑眉,笑道:“这到底是在夸我,还是变相的暗示我以前冲动冒失?”

    许瑾瑜被逗的莞尔一笑。

    此时此地不宜叙旧闲聊。许徵略有些歉然的说道:“我们打算走到曹家去,无暇陪你多说了。”

    陈元青不假思索的接过话茬:“我和你们一起过去。”至于马车上的叶氏陶氏,她们暂且等上一等好了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曹府开了正门,举府服丧。触目所及处,几乎都是白色。

    偌大的灵堂中间,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。死去的曹老夫人,神色安详的躺在棺木里。曹家子孙俱都跪在棺木旁,哭声一片。

    许徵上前,郑重的对着棺木磕了头。一旁的曹家人叩首还礼。

    许徵起身之际,目光迅速的瞄了一眼,并未发现曹萦的身影。

    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许徵不由得暗暗自嘲。

    真是关心则乱!大户人家办丧事设灵堂,也是有内外之分的。所有女眷都是在内灵堂,不会抛头露面。

    曹萦现在自然是待在内灵堂里......

    正想着,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了声音:“秦王殿下亲至吊唁曹老夫人!”

    “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纪大人亲至吊唁曹老夫人!”

    第二百二十五章 会面(一)

    竟是秦王和纪泽联袂而来!

    秦王以皇子之尊,亲自到曹家来吊唁,自是令曹家颜面有光。这样的举动,也免不了有些收买人心的意思。

    曹大人是清流文官,在士林中名声极隆,门生遍布朝野。秦王早就有意拉拢曹大人,苦无良机。此次正好趁着曹老夫人去世的机会,亲自登门示好。

    秦王来了,纪泽又岂能不来?

    两人心里各自别扭尴尬,不过,表面上看来却毫无异样,往来不断,一如往常花豹突击队。今日联袂骑马前来,各自穿着素服,并肩而立,各有神采。

    纪泽镇定自若的神色,在看到许徵时,陡然变了一变。

    两个月前那一晚发生的事瞬间涌上心头。

    那种无法启齿的羞辱,那种恨不得将许徵碎尸万段的愤怒,交织成了万丈火焰,在纪泽的心里熊熊燃烧,几乎要冲出胸膛。

    秦王敏锐的察觉到纪泽情绪有异,顺着纪泽的目光看过去。

    一张俊秀的少年脸孔引入眼帘。

    灵堂里一片白色,来吊唁的人也都穿着素服。可那张脸孔在人堆里依然清俊夺目,不容人忽视。

    是许徵!

    秦王眼睛微微一亮,却硬是克制自己,迅速地收回了目光。

    纪泽就在身侧,他若是流露出对许徵的关注,纪泽一定会很愤怒。而且,他向陈元昭允诺过,以后不再动许徵的念头。纵然心中十分不情愿,不过。短期之内总得装装样子......

    纪泽还在盯着许徵。

    被那双隐含着狠戾怨毒的眼盯着,如芒在背,又似被毒蛇盯上了。让人打从心底生出阵阵寒意。

    许徵神色不变,神情镇定。

    秦王轻轻咳嗽一声:“玉堂,我们一起上前吊唁致哀。”再这么盯下去,可就要惹人疑心了。

    秦王对许徵倒是真的很上心。他什么都没做,不过只盯了几眼,秦王就心疼不舍了。

    纪泽心中冷笑一声,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纪泽将目光移开之后。许徵正面承受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。心中不由得暗暗叹口气。他果然是高估了自己。

    如果没有陈元昭暗中出手,秦王一定不肯放过他。纪泽对他怀恨在心,更不会饶了他。他纵然有了功名在身。却未入仕途,无权无势。又有何能力和他们对抗?

    一身傲骨,在权势滔天的秦王和纪泽面前,只有被拆骨剔肉的份!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吊唁过后。秦王和纪泽并未立刻就走。

    秦王走到曹大人身侧。低声安慰了几句:“人的寿元有天定,曹大人请节哀。”

    虽说只是收买人心的门面功夫,可堂堂皇子能做到这一步,也着实令人动容了。

    纪泽迈步走到了许徵面前,目光深沉,不辨喜怒:“徵表弟,好久不见了。搬到邹家老宅之后,一切可还适应?”

    许徵神色淡淡:“多谢表哥关心。自从搬到邹家老宅之后。我潜心闭门读书,极少外出。倒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没等纪泽说话,又关切地问道:“姨母得了怪病,听闻去了田庄里静养。不知到了哪一处田庄里?我娘想带着我们兄妹一起去探望姨母。”

    小邹氏“生病”的真正内情,只有许瑾瑜知道,许徵并不知情。

    不过,以许徵的机智敏锐,自然能察觉到此事的不同寻常之处极道保镖最新章 节。

    顾采蘋前脚离开侯府,小邹氏后脚就生了怪病,将纪妤留在府里,独自到庄子里去养病......

    怎么想都有些不对劲。

    提到小邹氏养病一事,纪泽神色如常:“母亲挑了一处十分僻静的田庄,在汴梁的外城。骑马过去也得两个时辰,若是坐马车,得要大半天的时间。往返十分不便。而且,她的病症会传染。为了安全,暂时别去探望了。”

    纪泽轻描淡写的回答,非但没令许徵释怀,反而更增了几分疑窦。

    纪泽恨他入骨,竟然还有耐心解释不便探望的理由......

    事有反常必为妖!

    小邹氏的病,肯定是另有隐情!

    两人只说了寥寥几句,秦王便过来了。纪泽善于掩饰,秦王更是个中高手,一派泰然自若:“玉堂,你和许徵在说什么?”

    许徵避不过去,只得拱手为礼:“见过秦王殿下。”

    秦王如今倒是不便摆出以前那副亲切随意的样子来了,冲许徵略一点头。便对纪泽说道:“玉堂,时候不早了,我们也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纪泽应了一声,随着秦王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临走前,纪泽深深的看了许徵一眼。

    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没有结束!迟早要做个了断!

    陈元青一直站在许徵身侧,见了这一幕不免暗暗奇怪。试探着问道:“徵表哥,你和纪表哥是不是闹了些不愉快?”

    刚才怎么看许徵和纪泽都有些不对劲。

    许徵当然不会说实话,敷衍地应道:“没什么,大概是因为我们搬出侯府的缘故,表哥心里有些微不快。”

    陈元青见他不肯多说,也不便再多问了。

    两人正低声说着话,就听灵堂门口又响起了声音:“神卫军统领陈将军亲

    苦读书 www.kudushu.org

如果您中途有事离开,请按CTRL+D键保存当前页面至收藏夹,以便以后接着观看!

上一页 | 容华似瑾 | 下一页 | 加入书签 | 推荐本书 | 返回书页

如果您喜欢,请点击这里把《容华似瑾》加入书架,方便以后阅读容华似瑾最新章节更新连载
如果你对《容华似瑾》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,请 点击这里 发表。